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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潮(57)

作者: 飞天花卷 阅读记录

有几次梁倾见方建与她搭话,她态度仍是礼貌的,但相较从前明显疏离许多。这也叫梁倾放下心来。

梁倾回了神,和徐悠一同走到电梯前才说,“这你也看得出来。”

“他姥姥每年都给他求一串,哈哈。他姥姥人可好了,很和蔼,当时我选专业也是老太太帮我拍的板。每次我去北城,老太太都带我去吃铜锅涮羊肉。她肯定会喜欢你的。”

进了电梯,徐悠问她,“对了对了,刚刚就想问你,你准备穿什么啊?”

“什么?”

“下下周那个敲钟仪式啊。你忘了,老板前两天会上说的。”

“哦哦, project skyline(项目名字乱编的)?其实这个项目我只跟了前面小半年。”梁倾说。

是一个香港上市项目,因为公司体量较大,前期重组融资花了好些时间,花了快两年总算是熬到了敲钟这天。

梁倾刚入职那一会儿就直接被扔到了这个项目上做尽调,那时候啥也不懂,很是吃了一段时间的苦。

“就穿年会穿过的那条黑裙子吧。到时候大合照也不至于太抢镜。”

梁倾在所里一向秉承低调做人的原则。

“哎,好歹我也为这个项目熬过一些夜,本来想说好歹也是我第一次去见世面,还得见投行的那些花孔雀,想着穿得漂亮一点去... 不过你说的对,而且这次沈老板也去,我有点怕她。还是夹起尾巴做人吧。”

梁倾笑笑。她这几日已为了另一个香港上市项目忙了起来,且过两日就要去香港驻场一周,因此几乎忘了这一茬。

“咱俩要不要提前一个周末过去,去逛逛街买买东西。”徐悠兴致很高。

“我过两天就得去驻场了,应该会在那里待到敲钟之后... 周末... 也不知能不能有空。”

“哎,人森...”

徐悠仰天长叹。

徐悠提起这个旧项目,梁倾脑子里转了个弯,突然想起了什么。

出了电梯,她便急不可耐地拿出了工作手机翻看。

“有工作找你?”徐悠问。

“不...”梁倾摇摇头,示意她继续往前走,”我查个东西。”

徐悠见她出神,便也不打扰她,只往前走,间或回头看她一眼,见她亦步亦趋,时而险险避过交错的人。

时值正午,南城是一派天真的春色,路上行走的都是上班族,摩肩擦踵,好歹是去觅食,脸上都还有笑容。白衬衫上,白裙子上,亮面高跟鞋上,名牌皮带上,工牌上,手机屏幕上,女人的唇釉上,太阳一照,到处都是光,亮堂堂的。

梁倾终于停下步伐,目光久久徘徊在一封去年春天发来的邮件上,是关于方才所说的那个旧项目。

这封邮件里,收件人是项目上的各方中介同仁,发件人——Nathan Zhou。

她像在这个敞亮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个过期的秘密 —— 关于他和她交集的伊始,继而自嘲地微笑起来。

-

港城,中环。

梁倾对驻场颇有心得。

周四晚上十点,她叫了附近的麦当劳的柳橙汁外送,外送员却迟迟不到,打了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她烦躁地叹了一口气,对面另一人抬起头有些不快地瞥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那人梁倾有点印象,是另一方中介的律师。

会议室里几方中介还都各自盘踞一角工作,白炽灯刺眼极了,形成一种虚空中的凝固和威压。

这是沈欣的项目,气氛不算好,据徐悠的小道消息称,沈欣与另一方律师的带队合伙人有些旧日恩怨,如今在一个项目上遇到真称得上狭路相逢。这种不友善在之前邮件往来就可见一斑,双方都想让对方在客户面前难看。

梁倾来港城前沈欣也耳提面命过她—— 不要犯错。

梁倾一向算是个心细的人,但她这次不仅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个实习生,姓宋,叫宋子虞。

她父亲是北城某科创企业老董,也是沈欣的大客户,小姑娘在美国读书,大四,因为看了太多律政剧,想要进美国的法学院深造,最后一学期闲的无聊回㳖㳸国来体验社畜生活。

“梁倾姐... 我觉得我悟了。”

“什么?”

宋子虞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

对面那人第二次投来不满的眼神,宋子虞全当看不见,低头拨弄着自己美甲上的水钻,瞧了瞧自己干枯开叉的发尾,又吸了两口见底的星冰乐,继续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去法学院了,与其被人奴役,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家业好了。”

梁倾笑笑。

其实这小姑娘也挺有趣的,虽行为多少有些吊儿郎当,但做起事来并不推卸责任,虽然只能做些最基础的边角料活儿,但梁倾熬着,她也陪着熬。

忽地室内几人的邮箱提示同时响了,梁倾专注于手头并未在意,倒是宋子虞点开看内容,看着看着爆了个粗口,说:“我x,至于么?”

梁倾也顾不上她,点开邮件看。

发件人是那一家律所的高年级律师。不在场。不然依宋子虞的气性,肯定要跟人干架。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是宋子虞做招股书验证时不严谨,出了个陈述上的纰漏被挑出来了。问题不大不小,往大一点说,若是没有及时改正日后会有不实申报的风险,往小了说既然各方中介参与验证也就是为了对招股书进一步修改,保证陈述的准确,这错误大概率是能被及时更正的。

可惜,也不知是那位律师‘揣摩上意’还是那位合伙人授意,总之非要深夜将此事拎出来作些文章,且还抄送了包括保荐人,客户在内的其他各方,存心给人添堵的意思。

会议室里除了宋子虞都是正儿八经的社会人,此时都没有作声。

梁倾平白有些厌恶这种处境,倒不是因为被挑出错误而觉得羞恼,只是觉得无趣透顶。

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她站起来,对宋子虞如常说:“本来也没多大事儿。你把这一段改改,等会发给我看之后你就可以先回酒店休息了。”

会议室里的人自然都听到了,一时神色各异。对方律所派来的也是个夹在中间的中年级律师,此时表情更是尴尬极了。

宋子虞机灵地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目送她出了门,只差站起来给她鼓掌。

第35章 红舞鞋

梁倾去安全通道里抽烟, 灯亮了又暗下来。

她蛰伏在全然的静寂里。

还没过一会儿,沈欣兴师问罪的电话就追来了,自然没什么太好的话给她。

宋子虞是尊大佛得小心供着, 她犯的错当然也是梁倾担责。

“多的我也不说你了, 对方是什么状态你也看到了,同样的错误别犯第二次。”

梁倾唯唯诺诺地答应,挂了电话长出一口气。

港城二月的夜晚, 冷峻的风从海上吹来,汇入这个城市的雨季。

这些写字楼从不熄灯, 像城市尖锐又冷漠的心脏。

宋子虞不一会儿便发过来了修改版本, 并说了句:‘梁倾姐, 我不行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