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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证法医5重案日记(433)

看尸体毫无波澜,而活体伤情鉴定时面对有血有肉有温度的受害者,他通常会把对方想象成褪了毛的生猪。同样的,因为不太会说“人话”,所以与人沟通时他习惯性忽略对方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除非需要特别关注的对象,否则谁在他眼里都是高矮宽窄不同的骷髅架子而已。这几年好一些了,在罗家楠的“谆谆教诲”之下,他的视野里不再只有行走的骷髅架子,多少能记住某些人的外貌特征。

即便是做足了心里建设,可一旦跨进更衣室,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体模型”还是让祈铭眯起了眼。最快捷的解决方式是摘眼镜,一千度近视眼,五米开外雌雄莫辨。

“祈老师,来洗澡啊?”

背后响起个陌生的声音,祈铭下意识回过头,可眼前模糊一片,只能分辨出对方的表情——笑呢,一口白牙。就算戴上眼镜他也认不出这人是谁,只能含糊应道:“是,来洗澡。”

“现在外面的水有点小,你去里面的喷头,那边水压高。”对方好心叮嘱,“你头发长洗完不好干吧?帮你借个吹风机?”

“谢谢,不用,带了。”

长发是祈铭不爱在公共浴室洗澡的另一个原因,怕被误会成女的。类似的事情虽然没在浴室里发生过,但是在出现场时发生过。那天的现场是个荒郊野外,大半夜黑漆漆的,照明全靠发电机。有个派出所的实习警过来找法医收集信息,冲背向着自己的祈铭张嘴就是“大姐”,被狠瞪了一眼后到完事撤离现场再没敢和他说一句话。

自己半瞎看不清别人,四舍五入相当于别人看不清自己了,这种时候祈铭不得不掩耳盗铃一番。摸索着进了浴室,走到最顶头的位置寻了个空位,可看不清冷热水指示,一把拧下去,喷头“噗”的喷出股冷水,当场激起一身寒栗。不过在解剖室冲冷水澡冲多了,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激一激正好驱散困劲儿。

旁边冲澡的看他那喷头喷出来的水一点热气不冒,伸手试了一下,诧异道:“祈老师,你怎么洗冷水澡啊?”

“没关系,我——”

后半句话还没出口,祈铭模糊的视野中多了片肉色——人家好心帮他调水温了。这种事迄今为止除了爸妈和养父之外,只有罗家楠帮他干过,不由得整个人尴尬到浑身僵硬,直到水温变暖,周身寒气被驱散才生硬地挤出声“谢谢”。

这位还是个话唠,也不在乎祈铭出了浴室还能不能认得自己,一边冲澡一边嘻嘻哈哈扯起家常。祈铭无心应付,对方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往脑子里进,耳边只盈满哗哗的水声。

一片氤氲之中,慵懒随意忽的被外面急促的关柜门声和脚步声打破,话唠也不叨叨了,屏息凝神听外面的响动。这时门口冲进来个人,大喊一声:“刑侦!巡特!紧急集合!十分钟出发!”

“出什么事了?”

一片嘈杂中,祈铭听旁边的人喊了一嗓子。

来人匆匆应道:“嫌疑人持手/雷挟持人质,有警员被扣在嫌疑人的藏身处了!领导让赶紧过去支援!”

心头忽悠一跳,祈铭猝然回身,冲着声音来源处追问:“谁被扣了?”

“我不知道具体情况,没事,祈老师,你洗你的,上头只叫刑侦和特警过去。”

话虽如此,可祈铭哪还有心思冲热水澡?今天去外面执行抓捕任务的,就他所知只有罗家楠他们一拨人,被扣的肯定是他认识的人,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可能性是罗家楠——越是危险那人越冲在前面。扯过浴巾往腰上一裹,他推开槅门便朝入口而去,吹头什么的也顾不上了,换好衣服就往停车场冲。然而由于他不是县公安局的人,哪辆车都不肯载他,问了好几个,终于有个刑侦队的愿意挪功夫给周毅林打电话请示,这才把他带上车。

到现场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整栋楼都被疏散空了,居民们全都在警戒带外围观。沿着警戒带停了一溜警车,新闻车也来了,远处还有救护车待命。红蓝警灯交错闪烁,在场的领导们个个急赤白脸,突如其来的惊变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奋力分开人群挤进去,祈铭见人就问罗家楠在哪,可没人给他答案。终于,在一片脑瓜顶里寻到了熟悉的面孔,他冲过去急问:“陈队,罗家楠呢?”

陈飞一愣,左右看看,反问:“谁带你来的?”

“刑警队的带我过来的。”祈铭一看他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瞬间明白自己的预感恐已成真,顿觉一阵心慌:“他在上面?他在上面是不是!?”

“不是,祈老师,你先听我说——”

陈飞一边试图安抚,一边在心里暗骂给祈铭带到现场的人。半小时之前,派上去探消息的人通知他说,罗家楠被关在嫌疑人的藏身处了。本来已经安排好特警突入,结果又接到了罗家楠打来的电话,说金六一有手/雷,万不可轻举妄动,把房间外面的人都撤下去,同时疏散楼内居民,自己会尽力劝说嫌疑人缴械投降。

这电话是金六一让他打的,陈飞一听“手/雷”俩字脑瓜子轰的就炸了,回过神赶紧安排人手疏散大楼里的居民。罗家楠说,手/雷保险已经拉开了,他现在无法动金六一,因为屋里还有女人和孩子,必须确保他们的安全。秦枝是完全不知道金六一犯了杀头的罪过,以为他就是来自己家里住几天,刚眼瞧着相好的要带自己一起死,当场吓得瘫倒在地。

现在屋里是个什么情况,无人知晓,电话都快打爆了罗家楠也不接。大概率是没法接,陈飞推测。另外还有个情况,罗家楠是带着枪上去的,如果枪被金六一拿走,再加上颗手/雷,危险系数陡增,分毫之差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看祈铭也到了现场,他本就紧绷的血管更是突突直跳,万一楼上真炸了,祈铭会成啥样?

事实上此时此刻祈铭已经接近失控的边缘,周围一片嘈杂,可他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警匪对峙,身先士卒的那个最为危险,然而罗家楠总是义无反顾地冲在前面。那家伙是比英烈墙上挂着的运气好,每每都能与死神擦身而过,但幸运女神能每一次都眷顾?鱼死网破的情况还少?他梦见过在尸检台上看到罗家楠,那种整个世界都坍塌的感觉,他不想在现实里体验!

“陈队!狙击手已就位!”

步话机里传出急促的喊声,陈飞眉头一皱,回手把彭宁拽过来,叮嘱他看好祈铭,随即匆匆朝特警队负责人那边走去。特警队长表示,射击点位不佳,嫌疑人手里还有致命武器,罗家楠不把手/雷夺下来,狙击手绝不能开枪。现在谁也联系不上罗家楠,只能通过狙击手从瞄准镜中的观察来获知房间内的情况——女人和孩子都被赶到了客厅的角落,罗家楠和躲在狙击视野外的嫌疑人对峙沟通,空手,没有持枪。

“祈……祈老师,你衣服……衣服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