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迟意长(61)
大概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助理这个人和靳翊差不多,许迟很难从对方的神态语气里分析出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但她心里也知道,这只是陈助理的工作,她无意刁难任何人,还是乖乖地上了车。
汽车很快平稳地驶入了马路上晚高峰如织的车流里。
“靳总走前已经吩咐人把别墅内外都打扫干净了,现在屋里只留下了三个保姆,都是经过严格身份检查了的,许小姐可以安心住下。”
汽车上,前排的陈助理微微回过身来,捧着一个记事本,事无巨细地解释着。
“出于安全考虑,靳总吩咐把院外的草坪全部推掉了,但因为太久没人打理,杂草很难完全除尽,已经联系好了园林公司,明天就会有人明天过来更换新的草皮。”
“不过许小姐请放心,这些事我会亲自盯着,不用您浪费时间;靳总走前吩咐过,您可以正常上班,回学校,或是在家休息,如果需要出门、用车,或者有其他什么要求,都可以吩咐我。”
“我是靳总的私人特别助理,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这是我的工作,许小姐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不得不说,靳翊的安排已经足够周全,陈助理的解释也很详细,但许迟还没有听到自己最想听的部分。
“还有吗?”她问道。
“哦,对了。”陈助理很快补充道:“别墅里现在有两个厨子,一个负责川菜,一个擅长本帮菜,许小姐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提前打招呼。”
“当然,他们都会在许小姐用餐结束后离开,不会打扰到您的休息。”
说话间,汽车已经驶出了市区的拥堵路段,窗外的景物开始加速略过。
许迟闻言点点头,疲惫地阖上眼睛,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感觉到汽车缓缓停了下来,她才再次睁开双眼,并没有等着陈助理下车帮自己开门,就直接跳下了汽车。
她刚抬脚踩上别墅门前那几级低矮的楼梯,屋里就已经有人打开了房门。
“许小姐回来了。”
新来的保姆礼貌地跟许迟打着招呼,她也客气地点了点头,走进客厅。
果然,就像车上陈助理说的那样,屋里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就连保姆都是不多不少正好三个,基本完全复刻了以前许父许母还在时别墅的样子。
另外两个保姆在听到动静后也都很快来到客厅,礼貌地跟女主人打着招呼,不远处的厨房里,也能听到锅碗瓢盆在忙碌中互相碰撞的声音。
许迟静静地站在客厅的中央,觉得整栋别墅好像突然间就活了过来。
至少比起之前只有她跟靳翊被迫关在里面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
但是,总有哪里是不对劲的。
靳翊不在。
他又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一滴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碾过许迟的面庞。
“……许小姐?”想起刚才车上许迟阖眸假寐,一言不发的样子,陈助理上前提醒道:“您如果累了,可以先——”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许迟就突然回身,逃似的冲出了别墅。
直到这一刻,许迟才彻底明白,为什么那分开的五年,始终是她与靳翊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即使现在看来,他们都仍然爱着彼此。
在靳翊离开前,许迟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类似“失去”之类的字眼,她是父母用尽爱与陪伴浇灌出的孩子,所以永远可以用最宽容的姿态去包容靳翊的不辞而别,用最乐观的心态去相信靳翊一定会回来。
哪怕靳翊在电话里里对她说,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如果没有那一场改变她人生轨迹的空难,她想,也许五年后的今天,只要靳翊还愿意回来,她就还是可以笑着扑进对方的怀里。
可是空难,从来不留给任何人告别的时间。
许迟在一夜之间,读懂了“失去”这两个字的含义,彻彻底底。
从小,她在家里依赖父母,在学校依赖靳翊,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孩;可是从那一天起,再也没有人可以给她依赖了。
之所以最后拒绝宁曼可帮自己解决和Moller之间的债务纠纷,就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必须学会一个人生活。
可是靳翊回来了。
从一开始躲在背后的不动声色,到前几天被关在别墅里的无微不至,靳翊一直在照顾着她。
就在刚才,她突然发现,只是这么短的时间,自己已经开始不习惯靳翊不在身边了。
也许靳翊真的只是出差,只是很短的时间,而且还留下了陈助理照顾她,但她却仍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是的,抛弃。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潜意识里,五年前靳翊的不告而别,是对她的一种抛弃。
她也想像宁曼可说的那样,向前看;乐观如她,甚至愿意试着去相信,或许,五年间的伤口真的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弥合。
但信任,可能再也无法重塑。
是父母的突然离世告诉了她,没有谁可以永远陪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现在,一旦习惯了靳翊在自己身边的感觉,任何时候,只要靳翊离开她,她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一次,对方还会回来吗。
曾经那种被抛弃的耻辱感,那种孤独和无助,就会如潮水一般没过她头顶。
让她挣扎,窒息,直到溺毙。
这或许,才是她与靳翊之间,不管花多少个五年,都再也无法跨越的山与海。
如果不想反复经历这种在即将溺亡边缘的痛苦挣扎,那她只能自己离开。
不再接受那些她最熟悉的照顾,不再让自己有重新依赖靳翊的机会。
在靳翊离开之前,离开。
不再给任何人抛弃自己的权力。
许迟一口气跑回了曾经的出租屋里,而此时的本该正在飞机上的靳翊,却站在浅淞市W酒店顶层总统套房的落地窗边,看着脚下的华灯初上。
“叩叩叩——”
大门轻轻被人扣响,很快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Room service~”
靳翊闻声,默默点了点头。
陈助理被他留下照顾许迟了,现在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新来的助理,虽然很年轻,但跟陈助理一样话很少的男人——
至少这一点,他很满意。
在新助理今晚第三次提醒他该吃晚饭了的时候,他终于没有再拒绝,于是才有了门外敲门的女孩。
见靳翊点头,新助理快步走到玄关,打开了房门。
门外年轻的酒店服务生推着餐车进门,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先生——”
“放下。”靳翊没有回头,只默默看着窗外,冷声道:“走吧。”
“好的。”年轻的女声很快回道。
不一会,浴室的方向缓缓传来一阵潺潺的水声。
以为是新来的助理在帮自己放浴池里的洗澡水,靳翊觉得有些烦躁。
“你也回去休息吧。”他蹙了蹙眉头,不耐地吩咐道。
但回应他的不是新助理毕恭毕敬的声音,或者离开时的关门声,而是刚才那个甜软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