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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眼(84)

作者: 漠兮 阅读记录

院内占地最大的是一栋三层小楼。

原本是全黑的,因为他们的到来,一楼亮起一盏朦朦胧胧的小灯。

带路的人约莫三十来岁,光头蓄胡,黑面红鼻,右脸颊上还有一道半尺长的刀疤,缝过的针脚宛如暗紫色的蜈蚣爬在脸上。

尕张点头哈腰地与他攀谈,“鼎爷近来可好?是在敦煌多,还是在酒泉多?”

刀疤懒得搭理,把他们带进一楼的厅堂。

一道玄关墙将大厅隔成里外两进,刀疤停在外面,对他们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通知鼎爷。”

随即,他独自往里走。

外间没别的家具,只靠墙放着一张条案,条案上有香炉,而屋内唯一亮灯的地方,便是条案的上方。

昏黄不明中,照着香炉后一尊身披铁甲的青铜小像,并非道上常见的关公或是财神。

“这是谁?”林寻白小声问。

萧侃凑近一看,“这是五代时期的耀州节度使温韬。”

“为什么要供这个人?”

尕张科普道:“温韬是专门盗掘帝王陵寝的后梁军阀。据说关中十八唐帝陵,除乾陵外,都被他盗了个遍。”

“就是贼孙子要拜贼祖宗呗。”萧侃言简意赅地总结。

林寻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话吓得尕张脸色大变,赶忙摆手让他们别笑了。

他嘘声刚落,刀疤又折了回来,“鼎爷说是旧相识,让你们直接上去。”

“哟,鼎爷还记着我呐!”

这下尕张放松了,甚至有点情不自禁的得意。

他抬脚就朝里间去,刀疤却拦了一下。

“等等。”

黑洞洞的墙角下,刀疤一通摸索,扯下一根悬在半空中的麻绳,绳子一拉,头顶传来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

一段木质的楼梯从天花板慢慢落下。

难怪楼有三层,却不见楼梯,原来是暗藏玄机。

沿着木梯摸黑向上,二楼隔出了七八个房间。看样子是他们的日常居所,再往上便是顶层了。

刀疤开灯,屋内亮堂起来。

与一楼的空荡、二楼的拥挤不同,三层是个陈设齐全的大套间。

有吃饭的餐桌板凳,有会客的沙发茶几,还有一张牌桌靠在窗边,沙发后有一扇门,应当是吴鼎专用的卧房。

果不其然,刀疤立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说:“鼎爷,人来了。”

尕张低头整理衣服,屋内却传来一声,“让他们进来。”

刀疤一愣。

顿了两秒,才推开房门。

尕张雄赳赳气昂昂地头一个进去,萧侃与林寻白紧跟其后。

房里本就有五个人,后又进来四个,得亏是面积大,竟也不觉得拥挤。最里面砌了一张大炕,炕上铺着崭新的棉褥,被子叠得方方正正。

炕边有个电视柜,还有两张折叠椅,椅子上各坐一人,另有两人一个靠墙一个靠门,个个都是面露凶相的匪类。

墙上的空调呼呼地吹风,屋内却闷热得很。

盘腿坐在炕上的那位个头瘦小,穿着不起眼的灰背心和黑裤衩,露出的四肢黑黄结实,脖子上挂着一串黄不黄粽不粽的东西。

乍一眼看去,像只打坐的猴子。

但若是仔细端详,便会发现他挂的是顶好的和田玉籽料,包的不是红皮就是洒金皮,一串的价值至少七位数。

“鼎爷好。”萧侃朝那人打了个拱手。

“咦,你们认识?”

尕张略显惊讶地朝她看去。

萧侃摇头,“不认识,可这屋里鼎爷最气派,一眼便知谁是老大。”

吴鼎笑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们一圈。

南方女人,漂亮精干,却太过白弱,身后的男人个头高大,也是个细皮嫩肉的。

他大方地说:“尕张是我老朋友,十八年没来往了,难得他来找我,你又按规矩送了东西,自己人关门说话更方便。”

说着,他从炕头的木柜中拿出那柄英吉沙匕首,放在手心掂了掂。

“两百年了,刀口还那么快,是把好刀。”

“鼎爷的规矩谁敢破,老朋友也得有分寸。”尕张嘿嘿一笑,“不过十八年没见,是挺久的……”

吴鼎把刀一搁,“十八年了,你还在鬼市摆摊?”

“混口饭吃而已。”尕张听出话中的嘲讽,但他并不介意。

吴鼎不屑地轻嗤一声,转而看向萧侃,“说吧,你有什么事?”

对方开门见山,她也直言不讳,“我想问三个问题。”

“哦?”

吴鼎忽地来了兴趣,花这么大功夫见面,只问三个问题?别说是他,连他的四个手下都哄笑起来,这是遇上傻子了吧!

“你问。”

“十天前,丝路美术馆举办了一场发布会,一幅名叫《得眼林》的壁画公开展出,当天夜里,壁画被盗,是不是你们干的?”她缓缓道出第一个问题。

屋内的气氛刹那就变了。

吴鼎的目光阴沉下去,离他最近的一个麻脸壮汉拍案而起。

“你什么意思?你他娘的敢质问鼎爷?!”

萧侃神色从容,“是鼎爷自己让我问的,不是吗?”

吴鼎点头,“是我让你问的,但你凭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林寻白上前一步,“因为我们去过现场,盗洞的入口在胡杨林,地道挖得整齐干脆,一看就十分专业。”

“天底下会挖地道的人多了,可不止我们。”吴鼎打了个太极。

萧侃推了回去。

“但也包括你们。”

吴鼎一怔,继而哈哈大笑。

“好一个包括我们!是,我承认,挖个地道不难。”

萧侃明白,以吴鼎的狡黠,绝不会留下把自己送进牢房的把柄,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已经算默认了。

《得眼林》的确是他们偷的。

吴鼎又道:“你的要求是问三个问题,可我没说一定要回答你,有些事知道不如不知道。万一听到不该听的,丢了小命就不值当了。”

他重新把玩起匕首,意有所指地暗示她到此为止。

尕张早年与吴鼎打过交道,后又听过他的一些传言。之所以不来往,多多少少有这些缘故在。

“哈……鼎爷说笑了,自己人聊天哪能把命聊没了?哈哈哈!”

尕张一边打圆场,一边偷偷去拉萧侃的衣角,想把她拖拽回来。

然而萧侃要做的事,向来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毫不犹豫地问出第二个问题。

“壁画被盗后,有一个人死在现场,是不是你们杀的?”

这下不光是麻脸,满屋的人都怒目瞪向萧侃,刀疤径直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像提小鸡似的将她提溜起来。

“你个臭婊子找死是不是!”

萧侃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无畏而平和地盯着吴鼎。

吴鼎皱起眉头。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因为死的那个人,算是我的朋友。”她说。

他们与陈恪相识一场,有过争执,有过分歧,但也有过同行,有过互助。临了,总要替他做点什么,不能让他白白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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