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似乎早料到如此，眉目宁静，语气里又似乎带着些感激，却又有着疏离的说道：“我想，王爷也许能让我愿望成真。”
从十七年前，她的出生开始，走出每一步，她就是个赌徒，赌的是自己的性命，还有为了那个愿望，什么都不要的坚定。
慕锦轩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你还是我的侍妾，这一点不会改。”
“合欢也不会忘记那高堂杯酒，结发之情。”
“还是自称合欢？”慕锦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结实修长的手指上有着老茧，这是战场儿郎必备的东西。
“既然是王爷的侍妾，那么我就只是合欢。”名与姓，不过红尘一称呼，“王爷匆忙赶回，不会是因为思念王府吧。”
慕锦轩抬眼看着她，手放在梨木雕花椅上轻轻摩挲着，眼前的女子就如探子的回报，似乎除了是慕容轩的心上之人，还是能出良谋优策之人。
他略一思考，沉吟道：“慕容轩与大羌族有意联姻。”
这代表着现今本是三分天下，均衡制约的局面将被打破。
这个局面一被打破，矛头针对的第一个，就将是自己，名正言顺的顺位继承人，宁王，先帝的大皇子，慕锦轩。
合欢纯凝浅笑，偏偏眼眸如同水底寒珠，越发淡定清澈：“那就让他们不能联姻。”
“这个是自然，前些时间，大羌族派出使者团秘密到了慕容轩领地，已商定下个月中迎娶大羌族王的妹妹，德信齐公主。”
“既然王爷都已经将这些都打听清楚了，想必慕容轩那边也不会没有准备，到时迎亲的队伍应该会保护的密不透风。”
慕锦轩的眼神凌厉了起来，似冰刀一般冷冽，“只要慕容轩不出动全部兵力来保护这个异族的公主，就没有传不过的防线。”
两人心里都清楚，慕容轩不可能出动全部兵力，而慕锦轩对这桩婚事的阻拦，是坚定到不允许有一点别离。
所以，防线一定可突破。
他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合欢一眼。
合欢接过目光中的怀疑，没有直接的回答，而且这个时候，只有傻子才会去相信那些表达忠心与立场的话语。
慕锦轩不是傻子，没有傻子可以仅仅凭借个人能力建立自己的政党。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的用茶盖拂开飘在水面的已经完全舒展开来的茶叶，在唇边轻轻一抿，眼帘半垂，在脸上打下重重的阴影，接着嘴角勾起一抹笑，笑得云淡风轻又带着莫名的讽刺：“王爷，你看外面树上的那只黄莺。”
慕锦轩顺着她的眼光看向窗外，一只羽毛翠艳的黄莺鸟正停在外头的树枝上，用那小巧尖尖的鸟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沐浴在微暖的阳光下，羽毛上阳光的光泽格外惬意舒畅。
“你觉得它喜欢在华丽的金丝笼锦衣玉食，还是喜欢在树枝上追逐阳光。”这是一个用陈述句的语气表述的问句，不需要回答。
慕锦轩明了，看着坐在手边另外椅子上的女子，心里生出一些别样的情绪。
用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就向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以及对慕容轩的态度，他侧过头看着身边依然波澜不惊的女子。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斜斜的照在脚边，停下了伸延。
女子有着绝对惊艳的容貌，清冷秀丽，眼神清冽，可比之容貌更让人觉得动心的是浑身散发的气质，就这样看着，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慕容轩会倾心而不敢相欺。
一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也许，来做他的侍妾，也是她自己的要求吧？！
心里为这个想法有一丝的雀跃，又有一丝不安定。
合欢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头略偏，目光清定的望着他，檀口微张：“王爷，您的计划最后一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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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只愿不在帝王家
合欢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头略偏，目光清定的望着他，檀口微张：“王爷，您的计划最后一步是什么？”
◇◇◇
武军站在宁王书房的暗影中很长时间了，他凝神注意着周边的环境得细小声响，不时用眼角瞥着坐在书房那张黑色沉闷的长方形木桌前的宁王主子。
从合欢夫人的品玉苑出来，主子径直到了书房，拿出一副他早已铭记于心的地图出来，放在了书桌上。
然后，一动不动的就这样将目光放在了地图上。
一个时辰过去了，几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就这样靠在椅子上，如若不是那微细的呼吸声，大概没人会觉得那是一具活人。
他心里想着刚才去合欢夫人那的时候，王爷和她聊了什么，以至于出来的时候神情凝重，但又带着些许不为人察觉的轻松。
做为从小一直贴身的侍卫，王爷待他不是一般主子和侍卫的关系，有些表情在他面前的时候会有所放松。
只是一朝投入皇家，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所牵扯到的不仅仅是自身的安危，还有身后的人，亲人，直系，旁系，甚至是九族。
－愿生生世世不入皇家门。
武军清楚的记得还是小皇子，未被封王的小王爷在一次宴会后，醉醺醺的，借着酒意倒在冷清的寝宫内，小小的身子，单薄得似乎迎风就会被吹走。
黑色大理石，打磨的光亮无比，透出人影，朦胧凄凉。
冰凉的地面，透着纹理，冒着寒气与那雕龙游凤，奇兽惊禽，繁华瑰丽的森森皇宫相互映衬，令他一瞬间生出辉煌碑坟的错觉。
小小的王爷抬起一只手，遮住双眼，没有人看见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怎样的情绪，那指缝里流出来的是什么，滚烫流过冰凉，烫伤的不仅仅是手指的主人，还有站在阴影里的他的双眼。
“愿生生世世不入皇家门。”
细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一句话从躺在地上的小人儿口中吐出，在这安静到诡异，寂静到心寒的寝宫，在两个少年的心中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他不知道在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原本温和的小皇子一夜之间变得冷酷，开始笼络人心，弄权为术，从一无所有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皇子，宁王慕锦轩。
“武军。”
正出神，坐在椅上一个时辰没有挪动过的王爷终于开口唤道。
“王爷有何吩咐？”武君从阴影处走出，动作轻迅敏捷。
静默。
慕锦轩挥了挥手，“没什么。”边说着边用手捏了捏两眼之间的鼻梁之处，眼睛闭上，靠在椅背上假寐了起来。
他一直在想，那个女人，那个在他府中叫做合欢的女人。
“王爷，您的计划最后一步是什么？”
清冷又清晰的声音，问出一个简单却血腥无比的问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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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你不够狠
“王爷，您的计划最后一步是什么？”
清冷又清晰的声音，问出一个简单却血腥无比的问句。
他的计划是拦截，然后杀死那个德信齐公主，这样就算大羌族的王知道是其他人有意而为之，两方的和亲却也是无法进行。
他以为这个计划是完美的。
但是——
合欢接下来的一句话，打破了他的想法。
“王爷，你不够狠。”
这句话如果是从别人口中说出，也许，慕锦轩就让他知道是什么狠。
一步步在那天下人所羡慕的华丽坟墓中，在那看起来锦衣玉食，金雕玉砌的繁华牢笼里，在兄友弟恭，父严母慈的表象下，能活到今日，站在这中原莫大的疆土上，占据着三分之一的天下，不狠，是不可能的。
没有人天生是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