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定然不愿看你饿肚子。”傅羿岑忧心忡忡,“你不是要一直跟着我吗?过几日我要去西南,若养不好身体,便去不了了。”
这句话像打开什么开关,周忍冬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眸子突然抬起来,愣愣看了他片刻,转了转,好像回神了。
“我、我问出赈灾款的下落了。”他软糯糯说,“藏在秃鹫山的山洞里。”
傅羿岑心一软,想把他拥入怀里,却什么也不敢做。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周忍冬揪紧被子,乖乖等他回答。
“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等……等周家伏法,你能不能……帮我把娘亲的坟墓移出来。”他的声音还沙哑着,带着浓重的鼻音,听得傅羿岑心一颤一颤的。
“当然可以。”傅羿岑道,“我已经在准备了。”
周忍冬听罢,终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兀自开心着。
“这样就好了,我、我就能跟娘亲葬在一起,下辈子……”
“胡说什么?”傅羿岑忍不住打断,“你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周忍冬歪着头看他,眼底都是迷茫:“可是爹……周丞相有罪,我们……我们不是都要……死吗?”
傅羿岑一听这话,心情顿时无比沉重,仿佛有人拿着刀,一刀一刀往他心窝上戳。
这么些天来,周忍冬竟然一直以为周家出事,他也要陪葬,可他却心甘情愿。
为了救西南百姓的命。
为了他们少受煎熬!
这比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强上多少倍?
这小家伙,明明从未得过温暖,也未曾被善待,他的心却像一颗小太阳,永远发着光热。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他到底有多纯粹?!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傅羿岑呼吸沉重,站起来,字字铿锵,“即便周家满门抄斩,我也能护你周全。”
周忍冬歪着头,疑惑地眨着眼睛,几秒后,又垂下脑袋。
“你、你不是要休了我吗?”
“休了你?”傅羿岑一头雾水,“你听谁乱说的?”
周忍冬控诉般嚷了一声:“你说的,你跟傅小姐说的!”
傅羿岑恍然大悟,这才知道他不安的根源。
他哭笑不得:“她不会再出现了。”
“嗯?”他猛地抬头,眨了眨眼,“明明……明明昨晚……”
提到这两个字,他的心又狠狠抽痛。
傅羿岑当下明白了。
莫不是昨晚假山后的事,给他看了去?
“昨晚……我们都中了招。”傅羿岑终于能说出来,“她故意诱惑我。”
周忍冬半信半疑,但总算不再抗拒。
“我划伤手掌,用痛感保持清醒。”傅羿岑将绑着绷带的手伸到他面前,“听到狗皇帝将你带走,第一时间赶去了,并没有跟她做过任何事。”
周忍冬愣愣地盯着他的手,半晌不说话。
药性有多强烈他深有感受,普通的疼痛根本无法压制,他……伤得很重吗?
“昨晚……”傅羿岑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没再激动,才继续说,“昨晚若不帮你,怕是……你的身体挺不住。”
“你昨晚……没碰过她?”他试探问了一句。
傅羿岑颔首,无比笃定:“我从来没碰过她。”
周忍冬松了一口气,紧张、无措、恐惧似乎在瞬间抽离。
连支撑着他的一口气也散去了般,他软绵绵往旁边一歪,倒在了床上。
“冬儿。”傅羿岑连忙上前,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吻,“傻冬儿,从来都只有你一人。”
周忍冬笑了笑,缓缓闭上眼睛,在眼眶打转许久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他靠在傅羿岑胸膛前,心中百转千回。
他唯一的价值,就是找出周家贪污的赃款。
眼下任务完成,他一无所有,傅羿岑若是骗他的,应该像以前一样,将自己一脚踹开了吧。
他……可不可以,相信一次?
就一次!
这阵子习惯了陪伴,他真的变得无比贪心。
他想要占有傅羿岑。
想让他成为自己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
他的头靠在傅羿岑脖颈间,蹭了蹭,像依赖大人的小孩,紧紧贴着。
傅羿岑长舒一口气,端过快凉了的粥,一口一口喂他喝下。
“这是压岁钱。”
见他情绪稳定了,傅羿岑从袖口里拿出备好的红囊袋,递给他。
“为什么给我这个?”小时候,娘亲给过他压岁钱,但那不是小孩儿才能要的吗?
“祝我的小冬儿新年安康,平安顺遂。”傅羿岑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你以前没有的东西,我慢慢都补给你,好不好?”
周忍冬鼻头一酸,抹了抹眼泪,心中暖烘烘的,朝他点头。
有了这个红囊袋,周忍冬倒精神了几分,觉得新奇,又喜欢得很,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看了小半个时辰,他总算下了床,哒哒跑到藏他那宝贝包袱和银子的地方,抱出包袱打开了。
傅羿岑好奇凑上前看,只见里面放了三个脏兮兮的红囊袋,上头秀了一朵好看的忍冬花。
囊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一个值钱的。
一块只剩一半的玉佩,还有……一张平安符。
傅羿岑的目光落在平安符上,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久远的记忆再次给他一刀。
他们刚成婚三个月时,先皇病逝,北边蛮族蠢蠢欲动,他奉命北征。
出发前,周忍冬冒着被管事嬷嬷惩罚的风险,来到书房,将这道平安符送他。
说是蛮族凶狠,手段残忍,希望平安符能保他平安归来。
傅羿岑只当他来书房是帮周恒探听行军路线,方便他们动手脚。
他半点不客气,对他恶言相向,抢过平安符,丢到门口。
那时雪下得很大,外头积了厚厚一层,平安符一丢出去,就陷在雪地里,不知所踪。
周忍冬哭着跑出去,穿着破旧单薄的衣裳,跪在冰天雪地里,不停扒着厚厚的积雪,找了整整一上午。
他懒得理睬,书房的门一关,继续议事。
偶尔从窗外看去,只看到身形单薄的人颤抖着,手指和鼻尖冻得通红,却依然不管不顾,非要找到它。
这东西对周忍冬来说,该是很重要吧?
把重要的东西双手奉上,一如他的真心,却被自己踩到泥土里。
他,何其该死!
周忍冬见他盯着平安符看了片刻,自然也想起之前的事。
他猛地把泛黄的符纸拿起来,正要藏在袖口,便被傅羿岑握住手腕。
“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少许哽咽,听得周忍冬一愣,瞪圆了好看的杏眼,歪头看他。
“当年……是我的错,不该扔了你的平安符。”
道歉迟到这么久,周忍冬还是心头一暖,笑了笑摇头,声音里多了几丝落寞:“没事的,它……它确实拿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