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人家轻飘飘一句话,就能令这个承诺土崩瓦解,他瞬间又回到在江南时的心态。
也许是日子太过美好。
好到他觉得不真实,心中总是没有踏实的感觉,才会因为别人一句话生出猜疑。
他觉得他得跟傅羿岑分开几日,出宫去好好冷静。
这么一想,他二话不说,回去找了香草和奶娘,抱着汐儿,匆匆收拾了东西,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去了柳府。
楚毓听闻周忍冬“离家出走”笑得前俯后仰,给他竖起大拇指。
“就应该治治他。”他揽过周忍冬的肩膀,拍拍胸脯保证,“你放心,在师兄这儿吃喝管够,住到什么时候都行。”
周忍冬脸颊红红的:“打扰师兄了。”
“师父也住这儿呢,没事去陪他下棋。”说着,他转头看向袁岳问道,“谷霍怎么没来?师父今早还在念叨,说他的旧疾差不多快痊愈了,可不能懈怠。”
这一问,袁岳垮了脸,抹起泪水:“我、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楚毓皱了皱眉,问清缘由,安抚道:“柳思逸主意多着呢,我们去找他帮忙。”
“对,皇上也派人全城搜查了。”周忍冬帮他擦泪水,“京城就这么大,四大长老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袁岳被他们一人一句安抚得差不多,他也没本事出去寻人,只能乖乖跟在公子身边,免得谷霍回来了,却找不到他。
楚毓瞧着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哭丧着脸,叹了一声,给他们上了一课。
“你们啊,就是太纵容你们的男人了。”楚毓恨铁不成钢,“知道男人不听话该怎么办吗?”
对面两人齐刷刷摇头,睁大了眼睛,一副虚心向学的模样。
楚毓假咳一声,一手揽住一小只,小声跟他们说:“我给你们看个宝贝。”
周忍冬和袁岳露出期盼的目光,乖乖跟在楚毓身后。
楚毓将他们带到柳府特地为他准备的药房,从药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拉出来一个东西。
他们的目光齐齐看去,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结果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搓衣板。
两人又齐齐揉了揉眼睛,再一看,还是搓衣板,没看错。
这东西,周忍冬以前天天要用来洗衣服,怎么不知道他是宝贝?
楚毓笑了笑:“不懂了吧?”
周忍冬怒了努嘴:“师兄你就别跟我们开玩笑了。”
楚毓拍了拍搓衣板,“这是我给书呆子准备的,罚跪用的。”
“啊?”袁岳挠挠头,表示不懂。
“他们让你们不开心,你们就罚跪啊!”楚毓扬扬下巴道,“年轻力壮的,也跪不坏他们。”
周忍冬盯着搓衣板若有所思。
楚毓继续说:“我家书呆子都能跪几个时辰,你们俩的都是练家子,跪一晚上坏不了,只要你们别心软。”
袁岳觉得有道理,用力点头:“嗯!等他回来我让他跪!”
周忍冬转了转眼珠子,问:“柳大人不生气吗?”
“他敢?”楚毓叉腰道,“除非他不想上我的床了!”
“有道理。”袁岳摸摸下巴,假装深沉,“谷霍若是不听,我让他不许碰我!”
“孺子可教也。”楚毓满意地点头。
周忍冬突然用力点头,卷起袖子,拉着袁岳就要上街:“走,我们逛街去。”
“啊?”
“去买搓衣板,每个款式买一种。”周忍冬想起傅羿岑身上的香味,气呼呼的,“我要让他跪个够!”
楚毓瞬间觉得周忍冬青出于蓝了。
今日药堂没开,柳思逸进宫找傅羿岑,他难得清闲,便喊上自家师父,几人当真上街闲逛了。
傅羿岑派来的人跟在身后,周忍冬秉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让他们抱着搓衣板跟在身后。
万文元看着他们闹,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一行人去了热热闹闹的酒楼歇脚,选了靠窗的位置,要了一桌子丰盛的菜。
万文元正要交代他们不许再喝醉,余光便瞥见街上走过一个佝偻的身影,她蒙着面,方才眼睛往上一看,貌似露出一双紫色的眸子。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顾不得给几个小孩交代交代,拔腿追了上去。
“师父?”
楚毓皱眉,站了起来也要追,却听万文元远远说了一句:“师父遇到故人,你们吃。”
“欸!”楚毓眼睛一亮,“难道师父遇见老情人了?”
小时候,师父经常喝醉,梦里喊着一个女孩儿的名字。
清醒时楚毓问他那女孩儿是谁。
师父时常叹气,目光看着远方,透出一丝悲伤。
他说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子。
她很聪明,很善良,与众不同,像一只翱翔于天际的凤凰,美得不可方物。
可惜凤凰被折了翼,摔到泥潭里,用尽全力挣扎,最终还是飞不起来,郁郁寡欢,埋于尘土。
那时候的他不懂人世万般无奈,还嘲笑师父是怂包,爱了不敢追。
师父摇摇头,长叹一声,高深莫测地说他还小,不知道何为爱而不得。
所幸他遇到了书呆子,互相倾心,不用体会爱而不得。
如今有了爱人,他却也渐渐明白师父的无奈和辛酸。
楚毓不放心,还是让周忍冬和袁岳等着,他追上去看了。
万文元追到巷子里,正好见老人弯着腰,巍颤颤摘下帽子。
她转过身来,一双紫瞳异常明亮,可脸却如百岁老人,布满了皱纹和奇怪的伤疤。
即便面目全非,万文元还是从她的紫眸里,看到了当年的影子。
当年那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傅羿岑的亲生娘亲,苏若瑜。
“你……你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苏若瑜年岁不到半百,怎会老成这样?
她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文元,别来无恙。”
万文元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只觉得心中万般疼痛,想上前抱一抱她,双脚却像被灌了铅,沉重到走不动。
“小鱼……”万文元哽咽,“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若瑜只是笑着,不说话。
“你不是说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吗?”万文元朝她伸出手,却不敢碰她脸上的伤,“我以为……以为你回去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万文元很后悔。
后悔当年没有勇气带她逃出皇宫。
“文元,对不起。”她声音沙哑难听,颤抖着,却没有半点后悔,“我有了牵挂,我……走不了了。”
“你的孩子吗?”万文元试探着问。
苏若瑜点头,主动上前,牵住他的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
“我用回去原来世界的机会,替他逆天改命。”苏若瑜声音坚定,朝他笑道,“我没有后悔。”
“那我呢?”万文元深呼吸,“你明明心里有我,却狠心要走,我……不忍看你以泪洗面,才……”
苏若瑜低下头:“对不起,你是这个世界里,我唯一亏欠的人。”
“既然没回去,为何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