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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铃人(138)

周重明说不下去了。

严壑难得有耐心的解释了一句,“我把他救回来了。重明,我后面没有再提什么要求。他自己想不开。”

严壑说起这件事也有些心烦,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谁能拦得住?

“十一呢?”这是周重明最揪心的问题。

严壑沉默。

“他还能回来吗?你说啊!”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但严壑显然没有意愿要继续替他解惑了,就在周重明吼完了这一句话的瞬间,严壑挂断了电话。

周重明脑海里紧绷的那根线也瞬间崩断了,他一拳砸在桌子上。

砰的一声巨响,几乎连地板也震动了。

办公室的门被人随意敲了两下,从外面推开了。

周重明抬头,和站在门口的藏锋对视,眼底的红丝慢慢褪了下去,他的理智开始回笼了——要做的事情太多,现在还不到他哀恸小十一的时候。

第98章 旧衣

周重明痛恨严壑把他们师兄弟都当成猪仔来养,需要的时候就抓一头来宰杀的卑劣行径,但不管怎么说,活人的事总比死去的人更重要。

唐十一的事他可以往后放一放,现在他要想想陈玄融、想想唐镜。尤其是唐镜,他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还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每每捧起道经的样子都好像捧着天书,以为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火锅……他还什么都不懂,就被严壑放在了自己的棋盘上,成为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这一刻,唐镜和唐十一两个人在周重明的心目中有了诡异的重合,仿佛救出唐镜,就是救出了唐十一的一部分。

周重明在无数次出生入死的任务中淬炼而成的强大且稳定的心理素质终于占了上风。他迅速地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周副局?”藏锋撞破了周重明难得一见的失态,整个人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周重明简单讲了一下刚才跟严壑刚才的通话,藏锋听他说唐镜也有可能被严壑带走,整个人都变得杀气腾腾。

周重明打电话把林怀武和袁录都叫了过来,对藏锋说:“天门山只有半山腰有一处公共停车场,联系技术组,调取停车场附近的监控,确定他们离开天门山的时间。”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严壑是在车上,他也不可能带着两个大活人一路飞下山,因为山中地形的原因,汽车是不可能直接开到道观门口的,所以他们从这个停车场离开几乎就是唯一的选择了。除非他们能像唐镜上次下山那样,先步行到山下,再从山脚下坐车离开。

消息陆续传了回来。

严壑带着陈玄融和唐镜是在凌晨三点左右离开道观的。据当晚值夜的道士说,当时陈玄融身上背了一个人,这人身上还盖着毯子,他们都以为唐镜这是得了什么急病,师徒两个要赶着送他去医院。

这三人中,只有严壑手里拎着一个运动包,看上去并不像要出远门的样子,所以也没有人会怀疑什么。

周重明留下林怀武和袁录联系此刻还在南方的小师叔,自己打算回一趟莲花峰。

藏锋想跟他一起去,被他拒绝了。周重明虽然离开了几年,但芥子园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师兄弟们的生活习惯他都有所了解,想找他们藏秘密的地方也心中有数。从这一点考虑,藏锋一个外人,对芥子园一无所知,去不去意义不大。

藏锋最后还是被周重明留在了局里,配合技术组的人定位严壑的位置。

周重明自己开车上山,赶到半山腰的停车场时,天光已然大亮了。

停车场里空空荡荡的。这个季节,一大清早就赶着上山的游客并不多。周重明一下车就感应到了空气里残留的一丝能量震荡的痕迹,类似于莲花峰上的结界,却又不完全相同。

这是严壑特有的精神力波动。

周重明心里的那一点儿侥幸也破灭了。严壑早有防备,藏锋他们大概率是无法定位到他们的位置的。

道观里早课已经结束,大部分道士都去膳堂里用早饭了。周重明沿着道观的侧门上了飞来桥,一路毫无阻碍地进了芥子园。

周重明先去的是严壑的住的主院,院中一切都井井有条,同样没有留下任何禁止他人入内的禁制。

或许严壑并不在意他是不是会回来,或者是觉得没必要。总之周重明就那么顺顺利利地穿过四季如春的庭院,一直走进了严壑的卧房门外。

房门虚掩,门前石栏上端端正正地停着一只喜鹊大小的木头鸟,它微微歪着头,一对黑豆似的圆眼睛叽里咕噜地转来转去,仿佛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神色打量着周重明。

周重明站在台阶下与它对视片刻,抬手招来一簇火苗,点燃了木鸟。

木鸟有些笨拙地挣扎着,嘴巴动了动,传来严壑的一声轻嗤,“幼稚!”

周重明没有理会它,径直走上台阶,抬手推开了卧室的房门。他来到严壑的卧房的次数并不多,以前比较常去的是严壑的书房。

卧室里一切都十分整齐,被子甚至都没有拉开。周重明检查了一下床头的柜子。

他师父这人傲气得很,从来不会想到会有人到他屋里来偷东西这种可能性。所以他的房间里也没有保险柜,或者存贮私物的暗格一类的东西。他的所有收藏,都那么大大咧咧地摆在那里。

柜子里收藏的是历代先祖留下来的几样珍贵的法器、珍贵的丸药,还有一些市面上连抄本都已经炒成天价的古籍。东西看上去有些凌乱,好像有人翻动过。最上面一层的地方空出来将近一本书大小的地方,好像那里之前放过什么东西。

周重明摸了摸那块空白的地方,意识探入虚无之中,竭力捕捉它留下的气息:柔软的织物、陈旧、纤维已经干枯,散发出一种毫无生气的死寂。

这是某个死去的人曾经穿过的衣服。

周重明关好柜子。他知道他不大可能在严壑的房间里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了,否则严壑也不会这么痛快的放他随意进出。

周重明的第二站是陈玄融的房间。

这里要比严壑的住处小了很多,床铺是凌乱的,很明显这小子是睡到半夜的时候被喊起来的。他几乎什么都顾不上收拾,就跟着严壑离开了。

他床头的暗格里除了严壑给他的几本珍贵的古籍,就只有一本锦缎封面的日记本。

其实他们师兄弟都有记日记的习惯。小时候是给他们上课的小师叔要求他们每日记下自己学习的心得体会,把这个记录的过程当成是对自己一天学习的总结与归纳。后来这个习惯就被保留了下来,开始掺杂一些不想对外人说的小感想。

陈玄融的日记毫无征兆的终止在了去年的五月十六日这一天。之前他还在抱怨师父把一节原本安排给他的法术课又十分偏心地换给了唐十一,又暗暗发誓他以后要好好联系法术,争取把师兄弟们都给比下去。

但翻过一页,便是洁白的纸张,他再也没有在日记本上写下一个字,就好像这个承载了他日常生活点点滴滴乐趣与烦恼的本子,被他突然间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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