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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小厨娘(58)

作者: 雀知 阅读记录

桩桩件件皆有实证。

周沉眉间神色越发肃杀,他冷冷看向杨五,“你在威胁我?”

狱中静地出奇。

偏偏此时,冰棱沁润过棉布,再一次滴落下来。

滴刑的可怖之处杨五才刚刚领略过。

水滴声越是空荡荡的,就越像是针刺在杨五心口正中。池昭紧挨着杨五身侧,立刻感受到了颤巍巍的惧意。

周沉紧盯着他,趁势而上,“方才听闻你们所言,池昭的父亲是在当年去卫州赈灾时牺牲的,也算是死得其所。”

提到池修,池昭梗着脖子便要冲向周沉,好在杨五拉住了他。

池昭:“你提我爹做什么!”

周沉又道:“池修为守护卫州百姓殉职,虽死犹荣。他将这对孤儿寡母托付于你,你却将他的儿子害得与奸佞渣滓为伍?若池修在天有灵,他难道会情愿看见如此情形?”

这番话直击杨五,他登时羞愧难当。

为了弥补当年的错误,他已然搭上了自己的前途,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池昭也长成是非不分,善恶不明之人。

杨五浑身都脱了力,虚软到摇摇欲坠。

周沉接着又说:“按我朝军中规制,凡军士因公牺牲殉职者,其嫡长子可继承军职。若嫡长子尚且年幼,也会等到了年纪,再行分配军职。池昭母亲所犯之事算不上大,罪不及家人,不会影响此条规制的实行。”

这条规制确有其事,并非周沉胡诌来的。只是如今太平日子久了,战时留下的规制许多都被遗忘懈怠了。杨五不知情,倒也不算奇怪。

只要循规蹈矩地找去,陈情军中,他们定是会依从这条规制认下池昭的。

池昭神情尚且懵懂,眼中却闪着微光,“我可以去军营,领我父亲曾经的军职?”

周沉郑重颔首。

百夫长虽是军中最为微末的军职,但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官途。若能立下些军功,前途不可限量。

更何况,那是池修拿命换来的。

听至此处,杨五也明白了周沉的意思。

池家夫人打杀人一案,到底只是普通的命案。罪不及家人,不会影响到池昭的前途。

但若是换死囚的罪名坐实,池昭也会跟着遭殃。莫说官途,到那时轻则流放千里,重则性命难保。

池昭打小就聪慧过人,体格上更是遗传了池修的优势,天生的武人苗子。

他不能就这样毁了池修留下的基业。杨五顾不及思索太多,一垂首,“罢了……我说,我都说。”

“五叔……”

杨五按下不言,拍了拍池昭肩头。

千言万语,汇作心头希冀,只盼着这孩子能平安长大,做出一番事业来。

想来,池家夫人也不会责怪他今日之举。

*

周沉并未急着在狱中便要杨五说出真相,而是依循规矩将他提审至公堂。

夜色晦暗,那一副明镜高悬的匾额在烛火勾勒下更显肃穆。

赵士谦早就备好了纸笔,落座堂侧,与刑名一同记录堂上对质之词。

衙役们喊了堂威,周沉随即落下一声惊堂木。

曾身为京兆府衙役,杨五对这套流程自然是十分的熟悉。他也明白,堂上所言,均会被刑名详实记录,再押上府尹印信,由不得他胡言乱语。

若是案犯无故翻供,不管所言是何,都要挨上一顿板子。

他与池昭搀扶着,二人顺服地跪于堂下。

至此,杨五终于松懈下三年的细作身份,桩桩件件都老实交代起来。

先是有关夏全被毒杀的真相,杨五交代,他是在前往周沉府廨送膳时留意到了卷宗里记录的案件。

他虽不知晓夏全身上有何破绽,但为求保险还是偷偷记下,当夜就飞鸽传书给了客栈中人。

客栈知晓此事后,便派出胡人前往追杀夏全。

夏全尸身被孙亮领回来的当日,胡人也准备回到客栈修整。恰巧路上碰见嗅觉极为灵敏的吟风,客栈中人见她上了周沉的马车,怀疑京兆府有所察觉。

一时慌乱,才让杨五露出了马脚。

杨五在周沉的授意下,隐去了池昭在这段故事中的作用。只接着交代,这间客栈原是户部侍郎晏青的私产,为了隐瞒才掠走池昭作为质子,并且在契书上用了他的名字作为掩护。

户部侍郎晏青掌握房地契和大量资金流水,客栈有私盐私铁。朝中明令禁止官员狎妓,客栈后院却藏着一处风流地。

高朗负责豢养杀手鹰犬。客栈地下建有密室两层,都是高朗负责收集来的消息网。

杨五本就是京兆府衙役,后又称为高朗的暗桩,自然是听命与高朗多一些。

但池昭并未深入客栈地下,他凭着机灵,跟在客栈前院做活。时常会见到晏青携大量银钱前来,不知与人做着何种交易。

周沉咬着牙关听完,才让赵士谦帮着杨五,凭记忆绘出了据点客栈内部的大致地形和守卫情况。

这些勾当,大多与周沉猜测的相似。如今有了证词实证,才终于能安心一些。

池昭也挤在杨五跟前,看他们画着地形,若有所思。

周沉轻敲惊堂木,问道:“都交代完毕?可有遗漏?”

池昭神色恍惚,“我在客栈里还见到过一个人,就连晏侍郎都对他很客气。”

“何人?”

池昭晃晃脑袋,“隔着好几层帷幔,我没能看清,只记得这个人好像生病了似得,总是咳喘不断。他一来,客栈里都飘着药味。”

赵士谦无意识地重复道:“咳喘……药味……”

“是他!”

猛然间,赵士谦反应过来。

第40章 贪墨

赵士谦暗自心惊。

纵使心中有了答案, 但也不敢就这么让刑名将它写在文书之上。

他只好憋着那个答案,一直等到堂审散去,才火急火燎地拦下周沉, 迫不及待想要与他说道说道。

行至府廨之内,赵士谦勤勤点燃照明的火烛, 边说起来:“你方才听清楚那小子的供词吗?又是咳喘, 又是身带药香。还能让户部侍郎晏青对他毕恭毕敬、点头哈腰?”

“除了太子殿下, 我再也想不到别人!”

赵士谦低沉着嗓音, 生怕被人听了去。

甚至说到那紧要的“太子”二字时, 他都只敢做出嘴型, 连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十多年前,去卫州水涝赈灾的队伍正是由太子率队的。正因为此,他也不幸感染了疫病,留下咳喘的遗症。

幸亏有宫中御医时刻调理照顾着,才维持着一条命。

赵士谦只是四品京兆参军, 一年到头统共也上不了几回朝。

得见太子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虽说只在朝殿门外远远看过太子其人, 但也对那支离破碎的病容记得尤为深刻。

这种疫病形势汹汹,若是寻常人的家境,经此一病, 怕是会天人永别。

说来也巧,池昭的亲爹池修,就在当年前往赈灾的队伍中。与领队的太子打过照面,也未可知。

说罢, 赵士谦看着周沉不为所动的模样, 还当是自己说的太过隐晦, 又找来茶杯, 用手指沾了水,正要在檀木桌面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