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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80)

作者: 十七场风 阅读记录

杨钦本想在林霰之前先套出些话来,好向宸王邀功,谁知那海寇头目竟是个嘴硬的,任凭一番酷刑折磨,不肯交待半个字,甚至对杨钦直言:“你不配同我说话。”

杨钦气结,又招呼了海寇一通。

那头目越挨打反而越起劲,叫嚣着要见霍松声。

他今日是被霍松声亲手拿下的,也只肯和霍松声交谈。

霍松声老远就听到海寇在吵吵,扭头掩着嘴,小声和林霰说小话:“他要见我?要见我还这么嚣张。”

林霰瞟了霍松声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霍松声这语气听起来很像孔雀在炫耀自己的翎很漂亮。

“你想和他先聊聊吗?”林霰问道。

“不是不可以。”霍松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我先会会他。”

他在林霰跟前是一副样子,转头又是一副样子。

只见霍松声眉头一挑,提着剑敲了敲隔壁狱房的铁架子。

“哐哐”两声响,等人都看过来,霍松声问道:“听说你要见我?”

林霰往旁边走了一步,确定霍松声确实是在孔雀开屏。

他半身隐入暗中,好笑地看着霍松声。

霍松声这些年在漠北没少审问犯人,狠起来手段也是怪黑的。他抱着剑站在海寇对面,歪头看了会儿,用剑柄抬起对方的下巴,说道:“你一个汉人,做什么不好,偏要做那些匪徒的勾当。”

海寇头目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块头很大,壮的能有林霰两个宽。被杨钦拷打了一阵,身上许多地方受了伤,气喘的很粗。他脸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疤,几乎横过整个面部,最深处在眼尾,刀锋若是偏一点,恐怕一只眼就没了。可也是这道疤,差不多遮住了海寇脸上深色的黥面,那是一个“罪”字。

图岛上的汉人全部都是因罪被放逐的大历罪民,这项举措始于赵渊,施行至今已有近十五年了。图岛是一座海中孤岛,周围一圈皆是汪洋大海,罪民被流放至此,一生都不许返回大历。

最初的西海,海寇骚扰还没有如此猖獗,当时的海防卫在图岛设岗,他们更多是看守着图岛,不允许罪民逃窜回中原。

后来附近岛国与图岛罪民勾结,他们联手杀光了岛上的海防卫,自此称霸西海多年的海寇诞生。他们纠结在一起,洗劫附近海域的无端小国,侵占资源与武器,仍然贪得无厌,打起了大历的主意。

霍松声冰冷的剑柄抵着海寇的下颌,那人却对他笑了笑,露着沾满鲜血的牙齿,招呼道:“又见面了,霍将军。”

其实俩人三年前便交过手,那次霍松声虽然战胜,但没有讨到便宜,可见此人确实有些能耐。

霍松声应着他,扫视一眼海寇身上的伤:“杨大人如此酷刑都没能让你松口,这让我很难办啊。”

杨钦此时正憋闷,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小侯爷还是省点力气,免得又被此人耍闹一通。”

能架得住狱司的酷刑,确实可以称一声“汉子”。

“你们这些手段对我来说都是挠痒痒。”海寇嘴硬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不外乎是杜隐丞在西海偷建的那条航道在哪儿,我们与回讫又是如何往来,如何勾结的。霍将军,这些我统统都可以告诉你,但是在那之前,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霍松声知道这人点名要见他,一定是有话要说,干脆道:“你问。”

海寇笑得气喘,说:“将军上前来。”

霍松声便往前走。

林霰走出阴影,沉声道:“将军。”

杨钦也出声制止:“小侯爷,别听他的。”

“没事。”霍松声站在海寇面前。

海寇又说:“将军,请附耳过来。”

霍松声便侧过身去,探了个耳朵。

海寇因疼痛而粗烈的喘息混合着血气,就在霍松声靠过去的瞬间,那人嘴边的笑容走了样,整张脸突然变得无比凶狠。

那人张开嘴,狠狠咬向霍松声的耳朵。

“松声!”

霍松声早有准备,剑鞘猛地击中海寇胸口,下一瞬手扼住了对方的脖子。

“你不讲武德啊。”霍松声手上用力,掐的海寇满脸涨红,青筋暴起,“我掐死你如同掐死一只蚂蚁,兄弟,趁我还能好好和你说话,老实一点,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先前那样严厉的拷打,海寇都面不改色心不跳。

此时剧烈挣扎起来,那是一个人在面对生命威胁时产生的本能。

“霍松声——”海寇艰难的发出声音,在霍松声大力掌控下,他的声音像是从窄缝中挤出一般,“你这个——蠢货——”

霍松声许多年没被人这样骂过,不怒反笑:“哦,还有呢。”

“你、这么多年为虎作伥!”海寇嘶哑叫道,“你和戚时靖一样!你们——你们都不得好死!”

时间似乎停滞了眨眼功夫。

大牢里一片死寂。

最先反应过来海寇说了什么的是杨钦,可等他反应过来时,周遭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

这大历谁不知道霍松声与戚家的关系,又有谁不知道戚家是霍松声的逆鳞。

杨钦立即站起来,生怕霍松声一怒之下将海寇掐死。

可林霰已经先一步按住了霍松声的手。

霍松声的眼神像刀子,看向拦他的人,是林霰。

林霰一句多余的话没说,只是抓着霍松声的手,将它从海寇脖颈间拽了下来。

霍松声差点就掐断了海寇的脖子,如果林霰动作再慢那么一点点。

他的手几乎扣进了肉里,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僵硬的曲着。

林霰低着头,揉了揉霍松声的手指。

海寇大口呼吸着,已是满脸大汗。

杨钦一鞭子抽过去,斥道:“卑鄙狂徒!竟敢对小侯爷不敬!”

海寇气还没喘匀便上气不接下气的笑起来,他吊着眼睛看霍松声,蔑视中带了几分同情。他可怜霍松声的样子,犹如在可怜一只狗。

“霍将军。”海寇的声音完全哑了,一字一字,拉锯着,钝刀般割在霍松声身上,“这十年你将回讫视作仇敌,疯狗一样追着回讫咬,誓要为靖北军报仇。但你可曾想过,戚时靖和他两个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海寇脸上的刀疤明晃晃的,像是在向霍松声耀武扬威。

“回讫再难缠,怎么打得过如日中天的靖北军和不败神话戚时靖。”

牢房顶上有光。

海寇仰着头,将“罪”字展示给在场的每一个人,也展示给青天与白日。

“所以我说你是蠢货,这么多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海寇身上的锁链哗哗作响。

他怜悯地看着霍松声,开口说:“戚时靖是被你害死的。”

“他们是被大历百姓害死的,是被这个国家害死的。”

“霍将军怎么至今不懂这个道理。”

海寇像一只来自于地狱深处的鬼魅,幽幽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霍松声耳朵一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