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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春魁(6)

作者: 李浪白 阅读记录

“没什么。” 惠婕妤轻描淡写揭过风波,信口拈来:“不过是几个奴婢偷懒,我借姐姐的威风训斥几句罢了。”

见过礼,目光搭在她身上,话锋一转笑道:“贺喜姐姐,又得了皇上的恩典。”

她身上的大氅颜色青灰,毛质柔滑油亮,不是乌云豹又是哪个?

“妹妹好眼力。” 仪贵妃丹凤眼撇进灯火辉煌的长乐宫,转瞬即逝。

揽了揽身上的披风,吊着一口气与还未进宫的皇后娘娘争强似的,故意说其来龙去脉:“早间孝敬太后几块皮料,皇上听说了,便将乌云豹赏给本宫,倒是得了便宜。”

乌云豹是野生沙狐颈下部位的皮毛,为狐皮中最珍贵的品种,一寸百金。

惠婕妤顺情说好话,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三分假七分真,将她方才的神情尽收眼底,意有所指:“桃李迎新岁,难与牡丹争…唯姐姐最得圣心。”

“凭他什么花儿,这冰天雪地的,移不活…” 惠婕妤的话正中她的心事,听得人心下熨贴,相邀道:“本宫正要替太后去瞧瞧新入宫的乐女,妹妹可有心与我做个伴?”

教坊司丝竹响乐声日夜不绝,进宫的机遇对于这些身若浮萍的姑娘们来说,扶摇直上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乐女们皆是凭一口心气吊着,企图在接下来几日的宴会中,能得王孙公子青眼,哪怕只为高门妾室,亦好过于三教九流中朝不保夕。

“仪贵妃娘娘到,惠婕妤到!” 乐声戛然而止,乐女们纷纷起身见礼。云鬓珠翠于灯火下熠熠生辉,云泥之别,高不可攀。

“起吧。” 仪贵妃并不通乐理,只是,在这间屋子里,又有几人是当真将心思方才琴乐鼓奏之上的呢?

“都抬起头来,使本宫瞧瞧。” 醉翁之意不在酒,端详着下首娇花般的鲜妍面孔。

后宫美人便如同御花园里的花朵一般,一季开,一季败…她今朝不过二十六岁,保养得宜的面上一丝皱纹未生,却在此时无端生出几分凄惶。

“贵妃姐姐…” 惠婕妤见她不语,轻轻扯了扯她的袖侧,手指微微探出一角,指道:“你瞧…”

仪贵妃顺着她手指望去,视线落在众人身后,连光线许多不及的角落…

有古语赞美人: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她只着寻常乐女素衣,不施粉黛,却肤光胜雪,两颊融融,芙蓉秀面与灯辉相映,不嗔不笑而无端生出一股浑然天成的旖旎细媚,

“你,走近些。” 仪贵妃定定看着她,声音不自觉放低。古来女子多因艳色生妒恨,可眼前人之绝色,竟顷刻之间让旁人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民女拨云,见过娘娘。” 明丹姝抱着琵琶上前,曲膝见礼。

“拨云?” 惠婕妤于近处细瞧,暗道生平于宫中所见美人如过江之鲫,可万种风情竟不如眼前之人华容婀娜半分。

听得其名,了然道:“不曾想传闻中从未以真容现于人前的名伶,竟是如此绝色佳人。”

怪不得无人得见其玉面,这样出色的容貌若现于人前,不知要掀起多少风波。

“贵妃娘娘…” 教坊司掌使悬着一颗心,思忖犹豫再三,在心里掂量着孰轻孰重,附耳,声音几不可闻:“这是,太后娘娘选中的人。”

“你慌什么,” 仪贵妃按耐着心中的不安,回过神来不动声色与明丹姝道:“退下吧。”

心思微动,环顾四下乐女各人神色,指点道:“你二人,到瑶华宫提本宫解解闷。”

跪在明丹姝两侧的苏韵巧与赵雁儿不妨突然被点中,神色各异起身,跟在仪贵妃与惠婕妤的仪仗后离开。

“既是太后选中的人,贵妃姐姐…莫要动错了心思。” 回去路上,惠婕妤总觉得如鲠在喉,一句话在肚子里转了又转,徐徐道。

若是寻常人便罢了,只是这姑娘的容貌,着实惊艳,当今圣上虽不重美色,可如此美眷在前…太后如此行事,是存着心的恶心皇后?

“惠妹妹觉得,太后此举,所欲为何?” 今日,太后分明是有意让她到教坊司见此一幕的,仪贵妃一时间竟乱了阵脚。

按说,太后只寻个机会将这美人送到皇上跟前便是,何须通过她花上这一番周折。

“嫔妾愚钝…” 惠婕妤心思百转,仍是不解其意。太后与皇上非嫡亲母子,素来谨心相待,如此张扬地扫徐家脸面…“怕是,为了宫权?”

只是,若太后不想放权,冠冕堂皇的理由多得是,何必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今日之事,请惠妹妹暂且莫要道与旁人,免得生出纷乱来。”

“贵妃姐姐放心,我于这后宫权位本就无意相争,何人进退于我无干。” 惠婕妤在瑶华宫门前曲膝一礼,便要告辞,显然不打算继续过问。

“只是今日之事一出,怕也瞒不过其他几宫。那姑娘…倒是可惜了。”

就算是有太后保着又如何,后宫里,悄无声息让一个人消失的法子多得是。

可叹怀璧其罪,此时分明该忧其入宫魅惑君心,却是按耐不住生出几分怜惜。

“妹妹慢走。” 仪贵妃笑着目送人离去。

惠婕妤,容貌才情皆不出挑,偏有一样最得人心,识相。

承明宫,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梁济在殿外候着,掐算着时间,诸大臣陆陆续续退出书房,方才捧着菜单入殿。

见皇上笔耕不辍,十分有眼色地将菜单放在一旁,又掌了一盏油灯送到桌上。

“什么时辰了?” 祁钰问道,修眉朗目不怒自威。

“回皇上,已是日入时候了。” 皇上亲政不过半年,朝廷内外事必躬亲,日日忙到子夜方歇

梁济察言观色,见他放下笔,抬手将奏折分门别类收起,转身拿着菜单放到御前。

“皇上,郑大人命人快马自青州府送进宫的牦牛鲜肉,御膳房琢磨出几样新鲜菜色,皇上可要尝尝?”

“传膳吧。” 祁钰于吃食上并不过分精细,只随手指点了两样,沉声道。

“是。”

“等等,差人去寿康宫。”

“奴才晓得了。” 梁济心领神会,差外面小太监去寿康宫瞧瞧太后是否用了晚膳。

这是惯例,甭管什么新鲜的吃食玩意儿,皇上总惦记着太后先享受。

说来也怪,分明不是亲母子,可皇上对太后却极是敬重孝顺,反而是太后,这些年拿捏着尺寸,对皇上亲近中总不乏客气。

就连刘家,于朝上亦是端着万分的恭敬,相较从前愈发低调自身。

祁钰起身松泛筋骨,骨节修长的手握住身后尚未开刃的宝剑,游刃有余挽出几个剑花,锋芒毕露。“教坊司如何?”

“约莫半个时辰前,仪贵妃娘娘去了教坊司,点名见了明姑娘,又带走了两个与明姑娘同寝的乐女。” 梁济知道这才头一桩要紧,事无巨细及时回话道。

余光瞥见他神情似有不虞,又补充道:“奴才已在三嘱咐黄嬷嬷细心看顾着明姑娘,皇上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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