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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月(8)

作者: 桃子酒儿 阅读记录

第9章

09 “小河。” 付月山闭眼柔眉,温声道:“妈妈没有自杀,是病去的。”付月河仓促道:“哥,我当然是信你的。”“那怎么突然想看照片了?”“我……”“付月河。” 付月山背部挺直,一改温柔,严肃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即使没有照片,你也能找到那个人。你问我能不能看照片,其实就是在试探我,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你怀疑是否正确的印证。”“很可惜,我没有愤恨,答案一如既往,你失败了。”“我问你,如果你的怀疑成真,你会去做什么?”付月河终究是年纪太小,试探不成,心思也被看穿。他低低地垂下头,有些丧气,又有些负气地说道:“不知道,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然后呢?” 付月山仍是轻缓开口,面色严肃:“然后你是想让我去局子领你回家,还是天天去牢里看你?或者干脆,和妈妈一样,阴阳相隔?”严重程度呈阶梯式上升。付月山的每一句话都扎在付月河的心头肉上,而更让他难受的是,他哥说出这些话时心里的感受,好像真的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一般。他愧色尽显,眼泪落在腿上,霎时洇湿了灰色短裤。“哥……对不起。”付月山递过纸巾,细声说道:“小河,哥从十六岁带你,从没觉得我很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可是我带你这么大,不是想让你去恨一个人至入骨髓,妈妈也不想,你懂吗。我们的时间我们的感情,只用去爱人就好了。”“我懂,我懂。” 付月河呜咽道:“爱妈妈,爱你,爱李爷爷季奶奶还有小李子。”付月山终是笑了。他摸了摸付月河的头发,补充道:“还有你那个爱玩游戏的女孩儿啊。”付月河扭捏道:“还没成呢。”“哥。” 付月河抬起头,眼睛湿红,有些肿:“我有点不甘心,我希望他过得很差,希望他有惩罚。”“其实他的惩罚早就到了。” 付月山说道:“他亲手毁了自己完整的家庭,失去了爱他的妻子,让另一个女人背负骂名,这些都是他万劫不复的报应。”付月山晚饭草草吃了几口,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回了二楼的房间。沐浴完之后,仰躺在柔软的床上,感受不到一丝舒适。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他拿起一看,是日夜奔波的孟轻舟。“孟老师。”孟轻舟酒店的门刚落锁,他闻言,扯领带的手微微一顿,问道:“怎么了?感觉你不太开心。”付月山笑道:“怎么你都知道?我还挺想学一学这种本领。”“不需要学,只要细心。”孟轻舟随意坐到床上,就着软枕靠在床头,笑问道:“方便告诉我吗?我自认为我还算是个不错的倾听者。”付月山侧身,把电话夹再耳朵和床铺之间,说道:“没什么,一点情绪罢了。”“带着不好的情绪会睡不好。” 孟轻舟说。温柔中带着几分强势,细语里却是满分的关切,付月山知道,这个人是实实在在地担心自己会睡不好。“啊,好吧。” 付月山笑意里的疲惫散了一些,他说道:“有些事情不知道做得正不正确,我隐瞒了一个人很多年,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他不知道瞒着付月河关于母亲真正的死因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但就今晚付月河的态度来看,他认为是正确的。可若是以后暴露了,付月河心里不知会不会怪他,会不会记他一笔,而他最怕的,就是付月河会花大量时间恨一个人。他自认为都是为了付月河好,不忍他心思沉重,又不愿他信任错付。但今晚他没有坦言,付月河的信任终究是错付了。孟轻舟思索片刻,而后开口道:“很多事情,在我们决定要做的那刻,心底里的声音会认为这是正确的。”“做了之后正不正确,用心里的尺子衡量一下值不值得,若是值得,你可以认为是正确的。”付月山说:“我从始至终认为值得,但我可能伤害到了他。”他伤害到了付月河知道自己亲生母亲死亡真相的权利,还伤了他这份热忱忱的信任。他有时候认为自己做得正确,有时候有钻牛角尖似的抽丝剥茧般反思自己,然后骂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兄长。孟轻舟问:“没有恶意,只有善意,对吗?”付月山说是。孟轻舟又问:“利大于弊?” 付月山说对。“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就是将弊化小,小之再小,能不能了得看受害方。” 孟轻舟似是喝了口水,顿了一小会儿,继续说道:“你既想对他好,又不想伤害他,但奈何事情过于矛盾,只能利害共存。所以,在你决定对他好时,又悄悄背负起了伤害,因为伤害他等同于伤害你。”付月山仔细着听,仔细着琢磨,听到最后一句时,笑着问道:“你猜到了?”孟轻舟也笑:“关心则乱,除了你弟弟,我想不到有人能让你如此操心。”关心则乱,啧,还真是。他与付月河可以说是相依为命,责任都由他承担,是他对付月河的牵挂太重。付月山笑意溢出,既感叹孟轻舟敏思,又喜他能听懂自己,特别真诚地惊叹一声:“哇。”传声筒里传来孟轻舟低低轻轻的笑声,付月山听着,忽而开始想念孟轻舟,在心里直骂自己今日情绪太多太矫情。他有点想喝酒,但是能陪他的人不在身边。“其实你大可宽心。” 孟轻舟开始安慰道:“月河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很辛苦,一定要努力,不要让你担心失望,所以他的功课一直都是第一。”付月山问:“提起我?”“对。” 孟轻舟说道:“说你是他的英雄。他很崇拜你,也很爱你,我相信他一定会理解你的用心。”“承你吉言。” 付月山起身,下楼倒水喝:“不过我也理解了孟老师最后安慰我的用心,我舒坦啦。” 另一边沉默了须臾,直到付月山走至楼梯时,孟轻舟才说:“并未舒坦,你还有心事。”付月山差点踩空,揣着未呼出的惊险的一口气说着:“没啦。”

第10章

挂断通话之后,付月山上微信,才发现孟轻舟在两小时前给他微信发过消息。有一张夕阳的照片。照片里有高楼大厦,火红的夕阳正发热于两栋高楼之间。照片下方还附带了孟轻舟的一句话:不如那一天的好看。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最不累人。他们点到为止,话不明说,却能在其中品出彼此心思和意味。他们差一个时机,差一个契机,差两三句话。付月山回他:我也这么想。翌日清晨,阳光明媚,昨日的阴一扫而空,经过雨水洗礼后的空气更清新干净。付月山在夏日的虫鸣鸟叫中赴往医院上班。付月河不知是不是昨天受的刺激较深。他早早起床做了个糊味的早餐,中午时分又兴冲冲的打车去医院,就为了给他哥送个便当。还非得等他哥下班,一起回家。“小河。” 付月山觉着有些好笑:“是不是哥昨天吓到你了?”最近的付月山对付月河稍是纵容,付月河捏着薯片,大大方方地吃进嘴里,说道:“没有啊,便当不好吃吗?”鱼香茄子有点咸,拔丝地瓜太甜,玉米胡萝卜又挺淡。“不会。” 付月山拐进一道较为僻静的路,说道:“第一次做菜挺可以的。你给李爷爷打个电话,说让季奶奶别做菜了,我们打包点吃的回去。”“好。” 付月河打了电话,又闲聊几句,挂断电话后问:“去买什么吃的?”绕过僻静的道路后,转个角便是热闹小景。这里有好几家陈年老店,店门外都坐满了前来吃饭的客人。大多都是馋嘴的人,没什么形象,搬个小凳子,捧着个大碗,埋头呼噜呼噜地吃起来。“带你来买胖姐儿家的面。” 付月山下车,指间绕着车钥匙:“你吃过,但是可能不记得了,妈最爱吃这家,季奶奶也爱。”付月山也好些年没来。这处小地方没什么变化,熟悉得好像当年那些馋同一家的客人都没换过。他好似回到了很多年前,栀子花仙女牵着他的手,“他”当时也在充当着好父亲的角色。他们一家三口,坐在店门外,他太调皮,坐不安生,吃面都要栀子花仙女喂他。后来,栀子花仙女生病了,他们再也没整齐来过。只有他偶尔会过来打包回去给栀子花仙女解解馋。昨日下的雨在今日有了些成效,傍晚的风伴着点凉意。热腾腾的一锅汤,烟雾袅袅缭绕,点点风一过就顺风弥散,随而温柔地拂上他们的脸颊,偷偷钻进了馋虫的鼻子里。付月河贪婪地嗅着,由衷地说:“好香啊。”日渐薄西山,天色渐晚。付月河左手五人份的面,右手五人份的汤。今日他没放歌,车内安静,他有些许无聊,便盯着付月山看。付月山侧瞥那目光本尊,问道:“总看我做什么?有话要问?”付月河眨巴着眼睛,心想他哥果然是他哥,却答:“没事,我无聊啊。”付月山抬手要去放音乐,却被付月河阻止。他收起动作,表情是一副“我早就料到”的样子。而后,他说:“别兜话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一天下来的格外殷勤太反常,不听音乐甚至阻拦,欲言又止的眼神被他尽收眼底。付月山想想,自己最近好像没有做些奇怪的事情。付月河继续挣扎了五秒钟,问:“哥,你和孟老师很熟吗?”孟轻舟?付月山答道:“还不错,怎么了?”“孟老师昨晚找我聊天了。”付月山起初有些惊讶,他没想过孟轻舟会去找付月河,但他又能猜到他为什么会去找付月河。“聊什么了?”“孟老师说你最近累,让我多留意照顾你。” 付月河很喜爱孟轻舟,谈及他时隐隐高兴:“孟老师还说,你哥是最爱你的那个英雄,但是他并非无所不能。”“英雄也会有软肋。”毫无动容是假的。付月山的心像晒在春光里,温热而柔煦,还因愈加浓稠的想念乱了好几拍。这人怎么这么好。“孟老师和我一样,都认为你是英雄,我很高兴。” 付月山说:“哥,我没跟你说过。我和孟老师说我很爱我哥,他是英雄,他居然到现在还记得。”付月山挑了挑眉,来了兴致,问:“还有呢?”“我经常和他提起你,但按照常人逻辑来说,肯定会问 ‘为什么你的英雄不是父母,而是哥哥’ 吧。” 付月河笑了笑:“但他从没问过我。我跟他说你,他就听,不会敷衍我也不会不耐烦,但也从不置评,这次却突然说起你了。”付月山淡笑,问:“嗯,然后呢?”“然后?” 付月河嘻嘻道:“然后你和孟老师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呀?”“小孩子。” 付月山笑道:“不告诉你。”付月河八卦失败。他哼哼又唧唧了好一会儿,依然是追问无果。而后,他又开开心心地撒下关于孟轻舟的八卦,说道:“哥,我们学校好多人喜欢孟老师。”付月山挑挑眉,语气有些骄傲,说道:“挺正常的。”“但是孟老师貌似一直都是单身。” 付月河说:“总感觉他在等人,不知道等到了没,我都替他可惜唉。”付月山又说了一句“小孩子”,付月河还在那边说谁喜欢孟老师,谁有告白的心思,孟老师待人有多温柔云云。在一片碎叨叨中,付月山轻缓开口道:“我想把孟老师带回家。”“啊?带回来干什么?”“你觉得能干嘛?” 付月山悄悄瞥了付月河一眼,继续目视前方,说道:“难道还能带回来给你讲题吗?”付月河拧眉思考,片刻后方开口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行。”“……”车缓慢停于家门口,付月山替付月河解了安全带。在走进李爷爷家的院子之前,付月河忽然叫住了付月山。“怎么了?” 付月山问。“哥。” 付月河如同做贼一般,只用气声附在付月山耳边说:“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我想了一下,才明白你在说你喜欢孟老师。”付月山有些怔忪。付月河说罢,一只刚脚踏进院门,又退回来。站在原地紧抿着唇,凭借着理工的脑袋,扼杀了脑袋里的文艺细胞,认真说道:“天崩地裂,世界毁灭,我心与你永相连……哎呀,反正就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付月山心里颇是感动,有付月河这句话,无论是昨日的忧愁,还是明日的惶恐,一概化作鸟兽飞走。但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还需伸手扶墙。他正想说“谢谢我弟”,那傻猪又开口说:“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晕乎。”“怎么就晕乎了?”付月河手里还提着两大袋,走进院子,说:“老师变嫂子,” 他又回头望了付月山一眼,眼神疑惑到好似真的在等一个答案:“不刺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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