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rderline(31)
杰克把手指伸进浓密的黑发里，挠了挠头，慢慢地坐了起来。卷起T恤，露出肚子。退役后似乎还在坚持锻炼，可以看出他的腹肌还在。
“我饿了，晚饭吃什么？”
这些都无所谓，现在懒得去想。所以无法回答。杰克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厨房。打开冰箱。
“只有鸡蛋了。喂，去外面吃吗？”
加勒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
“啊，你吃完回来的？”
他又摇了摇头。杰克一脸无奈：“你的嘴掉路上了？”被这么一呛，索性连头都不摇了。
杰克叹了口气，叹得加勒胸口都要裂开了。他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黄油，把挂在墙上的平底锅架在炉子上，倒入黄油煎两个鸡蛋。黄油融化，鸡蛋成型，香喷喷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房间。
杰克把煎好的鸡蛋放在餐桌上。然后把加勒上午买回来的……原本打算留到明天早上的面包“咚”的一声放在桌上，用菜刀切开长棍面包，把鸡蛋夹在切好的面包里大快朵颐起来。吃了几口又站起来倒了杯水喝。鸡蛋三明治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停下手，看着加勒。
“你也吃吗？”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害怕和他一起吃午饭，于是摇了摇头。杰克吃完一个后，又做了一个鸡蛋三明治。“喂！”他叫了一声，把加勒吓得浑身一抖。
“接好了。”
鸡蛋三明治迎面飞来。加勒慌忙用双手接住。可能是觉得他着急忙慌的样子很好笑吧，杰克哈哈大笑起来。
“别像闹别扭的狗一样站着了，吃吧。”
向人扔鸡蛋三明治的男人重新切了一块长棍面包，切成小块沾上平底锅里剩下的黄油，放进嘴里。
手里有喜欢的人为自己做的鸡蛋三明治。无法理解的感情在心中打转，同时又有一种奇妙的喜悦。加勒拿着东西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咬了几口。鸡蛋的调味很简单，只有盐和胡椒，并不难吃。吃了两三口就放进嘴里咀嚼。
简单的饭菜，以及跟杰克之间难以言喻的距离感，都给了他一种在跟初次见面的长官野营的错觉。
本打算提离婚的，但眼下他们都在吃晚饭，所以这时机不对。正因为提不了离婚，才得以捋一捋现在的情况。刚还无情地推开他说了不做爱，现在给他做饭又是为了什么？
然后突然察觉到了一点。这人该不会是在报复他吧？没有爱情却同意结婚。结了婚也不让碰。一味地拒绝。然后责备他过去犯过的错，看着受伤的他，心里一定很畅快吧。被恋爱伤得身心破碎，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起来，如今又被这个人无情重击。没错，就是这么个没血没泪的残酷的人。
一边咬着鸡蛋三明治，一边想着要不要去死。如果在这个人面前割喉自杀的话，他会是什么反应？期待仅维持了几秒钟就变成了失望。这个人是几次从死亡线上活下来的军人。就算亲眼看到战友的头颅断了身体被爆风轰得四散，他依然能冷静地执行任务。在这样的人眼前自杀，恐怕也只会被嗤之以鼻。
只需站在一旁衔指注视，加勒就能被伤得体无完肤。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你所爱的人站在你面前，这就是地狱。只有自己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太不公平了。
从冰箱里拿出红酒。是很久以前买的便宜货，拿来做料理的，现在还剩一半。他一手拿着红酒和酒杯，在杰克对面坐下。然后把满杯的红酒一饮而尽。走味的酒精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胃。
桌上的法棍面包被杰克切剩了三分之二，加勒拿起来就是一顿猛啃。故意耍小孩子脾气，让他知道休想从他这里吃到面包。“噗。”没想到杰克直接笑出了声。亏得他自暴自弃地做出这种粗鲁的举动，压根就没有意义。
“喂。”
想无视他的，头却擅自抬了起来。
“那酒给我来点。”
对面递过来一只空酒杯。不能拿不好喝的酒给别人喝。不是因为舍不得……
我不要。
谁要给你这种人喝。
你不是总拒绝我吗？凭什么我就该听你的？
脑子里明明在骂，却说不出口。所以沉默。“真小气。”听到这句，原本占优势的心一下子破防了。
“算了，喝水忍忍吧。”
说着拿杯子站了起来。加勒立刻说：“不、不是我不愿意。”杰克回过头，俯视着他。
“这红酒放太久了，不好喝……”
“没关系。”又把杯子递了过来。不容拒绝的架势。给他倒到了杯子的三分之二。虽然对方说的是“来点”，但就是不喜欢被他说小气。
他喝了口葡萄酒，咂咂嘴苦笑：“果然不好喝。”这下总该相信不是我小气了吧。加勒内心松了一口气……怎么就松了一口气呢？
杰克小口呷着难喝的葡萄酒。加勒则握紧法棍面包，像老鼠一样慢吞吞地啃着。独占面包为的就是惹他生气，可当事人却毫无反应，看来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
最终还是认输了，再这样下去只会更难堪。于是他主动问道：“要吃面包吗？”
“不用了。”
杰克突然把脸偏向窗边。
“救护车来了。”
加勒也跟着侧耳倾听。
“我什么都听不见。”
“还远着呢。不过……”
说话间，耳膜捕捉到救护车的警笛声。杰克得意地眯起眼睛说：“你看吧。”
“跟野生动物似的。”
“人也是动物，这种时候就夸我耳力好吧。”
自己内心乱糟糟的，杰克却很自然。就在这个房间里，就在眼前，大概……毫无伪装。
太狡猾了，凭什么只有你这么无所谓。想让他也一样烦恼，想惹怒他，想让他受伤。
卑屈的心在想，怎么做才能让这个人不快呢？脚边响起“咔嚓”一声坚硬的声音。这么说来，这个人的右脚踝以下是假肢。因为没见过他行动不便的样子，所以总是忘记。
军人的受伤大部分意味着作战的失败。如果让他想起过去的失误，会不会感到不快？
“……右脚怎么没的？”
“这个吗？”桌子下面，假肢的脚跟咯噔咯噔地敲着地板。
“在非战斗区域的时候，支部的建筑物被炸了，倒塌的天花板压住了脚。如果是空袭的话，雷达会捕捉到飞行物，那还能躲过去，但是建筑物里有定时炸弹，所以没有注意到。有七个人被倒塌的建筑物压死了，我的脚拔不出来，所以就自己砍了，这才逃了出来。”
“自己砍……”
光是想象一下就感觉浑身血液倒退。
“脚腕以下的部位已经溃烂，只剩下一层皮，几乎没用了。我急忙止血，把枪身当作拐杖后退……当时活下来的只有三个人吧。我没想到他们会在非战斗区发动攻击，那时候太糟糕了。”
服兵役时经历的战斗历历在目。像纸片一样轻易散落的生命，以及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再加上想象了下杰克砍断腿的场面，加勒心里越来越难受。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轻微的恶心涌上心头。慌忙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