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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赊刀人(2)

作者: 木吻青 阅读记录

次日敬恒就联系了殡仪馆的人来,尽快把爷爷的尸体处理了。

左邻右舍有对他恐避之无不及的,也有心疼他想帮他的,不过他统统没有理。

他非常平静地将爷爷的骨灰带了回来,安置妥当。

他站在院子里,抬头看被四合院分成四四方方的天空,突然发觉自己的前二十年,好像突然发觉,自己就像是被爷爷保护在这个四合院里的井底之蛙,安全,却也狭隘,无知。

他走出门,孑然一身的,关了门,把头靠在门上,深深地叹气。

他不想回来了,虽然不会把房子卖掉,但是也不想回来了。

“刀呢?还我。”

声音极近,敬恒一愣,抬头。

是赊给他刀的那个人。

他看着刁昐,突然鼻头一酸,脑门儿往门上一嗑,没正眼看刁昐,嘟嘟哝哝地说:“灾星。”

“什么?”刁昐一开始没听清,过了一两秒才分辨出来,不过也懒得解释,问他:“刀呢?”

敬恒脑子有点木,斜觑了他一眼。

刁昐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十几天前,我赊给你的刀,该还我了。”

敬恒愣愣地盯着他,想起来刁昐赊刀时候说的话:“等你过几天父亲爷爷都不在家,只剩你的时候再还给我。”

原来......等爸爸爷爷都不在家,只剩自己一个人,是这个意思......

敬恒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崩塌了,泪水无知无觉地从脸上滑落,咬牙盯着刁昐:“灾星......灾星!”

刁昐无奈极了,解释说:“我不是灾星,我......唉,算了,刀还我。”

“我管你!”敬恒彻底失控,嘶哑地吼着,涕泗横流,“为什么你一说我家就出事了!为什么你给我那把劳什子的刀我爷爷就没了!为什么!啊!!!”

他吼了一通,发泄过了以后似乎也意识到这是迁怒,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于是低头,糊里糊涂地抹自己的眼泪,咬着牙不想让刁昐再看到自己的窘态。

刁昐也就这么看着他没说话。

刁昐是赊刀人。

赊刀人已经是一个很遥远、飘渺的传说了。刁昐从小跟着父亲出去赊刀,后来父亲亡故自己一个人赊刀,什么人都见过。他小一点的时候民众思想还挺封建,知道赊刀人的也多,对父亲恭恭敬敬的;长大了思想先进了,信的也少了,不过刀还是照样赊,就是各种人的各种态度见得更多了。有死都不愿意收刀嫌晦气的,也有收了刀恭恭敬敬的;有满不在乎的,也有把刀视若珍宝的。收刀的时候更有意思,有把刀直接扔了让他自己去垃圾桶捡的,也有想给钱把刀留下的,挺多时候赊刀对象不是什么好人,还得去警察那里把刀拿回来,警局那里都备了他的案。

不过像敬恒这样对着自己一通哭到现在都没想起来把刀给自己的,还真没见过。

可能是因为这次赊刀的还是个孩子。

刁昐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说:“哭好了么?”

敬恒拿袖子抹眼泪,别扭地不说话。

刁昐看他这副样子,更无奈了,抬手安慰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敬恒措不及防被他摸了一下头,想起爷爷临死前也摸了自己的头,眼泪又忍不住了。

刁昐:......

事已至此,刁昐无奈地把人揽进自己怀里,轻轻地拍拍背,轻声说:“节哀。”

敬恒抓着他的衣领,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哭。

对门李婶儿好像本来是想来安慰安慰敬恒的,看到门口俩人儿抱一起,一愣,不知所措地停住。

刁昐歉意地对李婶儿一笑。

李婶儿会意,做手势示意刁昐好好安慰敬恒,然后就悄么声儿走了。

敬恒哭过,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一点,退两步从刁昐怀里出来,低着头,声音还有点哭腔:“你跟我进来吧,我把刀拿给你。”

刁昐没说话,静静地跟着敬恒进去了。

一进门,刁昐微怔:家里的家具全部被敬恒盖上了白布,正对着大门的堂屋摆着敬爷爷的遗像。

敬恒去自己房间里找了一会儿,才把刀找出来,还给了刁昐。

刁昐捏着刀摆弄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以后不在这儿住了?”

敬恒低着头没说话,算是默认。

刁昐此时感觉有一种真的是自己害了这个少年的感觉,叹了口气,把小刀收起来,去给敬爷爷毕恭毕敬地上了柱香。

这是个平凡但可敬的老人。他有正义的心,却没有举报亲儿子的勇气。

“我以后不在这里住了。”敬恒看着刁昐上香的背影,突然开口。

刁昐的身影一顿,插好香,转身问他:“那你以后住哪?”

敬恒手上的钱其实不多,不可能一直租房子或者住酒店。

敬恒梗着脖子,说:“不知道,反正不住这里。”

两人就这么静默了一会儿,刁昐眯了眯眼,看着他,突然开口:“去我家吧。”

敬恒一惊,抬头看他。

被四合院切割的天光洒在刁昐身上,风把香烟吹起来,绕着刁昐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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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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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恒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搬进了刁昐的家。

实际上敬恒觉得刁昐非常不靠谱,这个人看着太飘渺了,但是敬恒也没有地方去,而且当时刁昐看着实在是有点好看得蛊惑人心,所以就鬼迷心窍地来了。

刁昐家里还看得出来刚搬进来不久没来得及好好收拾,但是已经很整洁了。不过最令人震惊的是他家院子里大大小小整整齐齐摆了一院子的刀。

刁昐帮敬恒将行李拖进了屋里,出去一看,敬恒居然还傻乎乎地站在院子里。

夕阳西下,刀光晃眼,刁昐眯着眼皱着眉抬高了嗓门儿说:“干嘛呢站院子里不进来?罚站哪?”

敬恒愣愣地说:“这些刀......你家的?”

刁昐嗤笑一声,说:“不然呢?”

敬恒还是傻傻的:“怎么......”怎么这么多啊?

刁昐:“赊刀人呢,能不多吗?”

敬恒呆住,还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刁昐都快不耐烦了,才开口犹犹豫豫地问:“你说你是赊刀人?......这到底是什么啊?”

刁昐似乎预料到他要这么问,又似乎不想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神神叨叨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敬恒:“???”

刁昐再就不想解释了,一脸不耐烦地把敬恒赶进屋,自己也进另一个房间不知道干嘛去了。

敬恒刚从家破人亡的困境中勉强脱离一小会儿,以为刁昐大发慈悲地把自己带回家会安慰自己一下,结果把自己往房间里一扔又不管事了,一时间无比委屈。

他只好耷拉个脸收拾自己的东西。

刁昐给他准备的是西厢房,屋子还挺干净明亮,估计是早就打扫过了。敬恒把衣服收进衣柜,又把爷爷的遗像骨灰拿出来,摆在自己卧室唯一的桌子上。

“爷爷,我搬出来了。”敬恒低着头,轻声说,“我不想住家里了,但是也没卖,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