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月亮坠落(91)
过了一会儿，头顶再次响起薛放的声音。
“喂，别哭了。”
宋也用袖子擦擦眼睛，然后抬起头，一只装满白开水的纸杯出现在她视野里。
“谢谢。”她两手接过热水，余光瞥见他脸上的青肿，自责地说，“对不起，害你无辜被打了一拳……你脸上的伤要不要包扎一下？”
薛放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脸颊上的伤口，浑不在意地扯扯嘴角：“这点小伤还不至于。”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宋也已经慢慢平复下来。
“对了，刚才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条巷子里？”
“我家就在那附近。”他摸了摸兜，然而最后一根烟早就被他丢进了垃圾桶，所以他只能端起白开水喝了两口，“那会儿出门准备买烟，没想到就遇到你了。”
宋也吸吸鼻子，漆黑的眼睛看向他时亮了几分：“这么说，我挺幸运的，菩萨保佑。”
薛放抱起胳膊靠在椅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坐姿。
“以后再遇到这种暴露狂不要再像老鼠一样四处乱窜，那样只会更刺激到他们。”
“那我应该怎么做？”
“拿出手机拍照取证，或者大声告诉他，那么小的玩意儿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宋也呆住：“你认真的吗？”
“开个玩笑。”他耸耸肩，继续说，“先保护好自己，然后报警，总之，有事就找警察。”
难得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宋也还有点不适应。
彻底冷静下来后，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电影一样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
最后，所有画面汇集为那个凶悍的变态男上警车前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臭小子，惹到我算你倒霉，你给我走着瞧！”
她从头到脚一激灵，猛地拽住薛放的袖子。
“薛放，你以后回家路上小心一点，还有，晚上不要太晚回家，如果可以，最好能和别人结伴走。”
薛放不紧不慢地看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男的刚才放狠话了，他说他不会放过你。”
“所以呢？”
宋也一愣：“所以你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他突然笑了，眉眼间都是不屑：“你也看到了，他那种人渣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放心。”
宋也本还想继续劝说两句，值班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先前那位录笔供的警官说：“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薛放抬起头，慢悠悠地问：“警察叔叔，你们打算怎么处罚那个人？”
年轻警官刻意忽略掉那声“叔叔”，板着脸说：“我们会派人去调监控，如果证据确凿的话将对他进行拘留十五日的刑事处罚。”
薛放点点头：“好，辛苦了。”
“你小子年纪轻轻下手倒是挺重的，你知不知道，那家伙刚才在审讯室里口口声声说你把他……”意识到还有女生在，警官连忙改了口，“咳，他说你把他给踩伤了，嚷嚷着要求去医院拍片检查。”
薛放伸开两条大长腿，表情张扬极了。
“你觉得，这种人渣不该被这样对待吗？”
警官眉头一皱：“应不应该不是你说了算，惩罚坏人是我们警察的职责……”
“那她被跟踪的时候，你们在哪？”
薛放看了看一旁脸色发白的宋也，不顾门口那位警官沉下来的神色，拽住她的胳膊站起来。
“走了，我送你回去。”
走出值班室后，口袋里忽然响起来电铃声，薛放松开宋也，取出手机扫一眼屏幕上的陌生号码，随后拿给宋也看。
“这个号码你认不认识？”
宋也说：“我爸的。”
薛放把手机递给她，然后晃到一旁回避。
电话里，宋有福万分焦急地问了许多话，得知宋也已经安全才放下心来，被问到为什么电话打不通，他说他下班后临时被派到外地参加培训，现在还在高速公路上，信号时有时无，直到刚才停在服务区时才有了稳定信号，恰好钟艳给他去了电话，他才知道自家宝贝闺女出了这么大的事。
后来，宋有福嘱咐一大堆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宋也拿着手机找到薛放时，他正倚着一棵光秃秃的大树闭着眼睛睡觉。
她忽然想起，他在学校里也是这样，要么靠着墙睡，要么趴在桌上睡，活像一只树懒。
察觉到她过来，薛放悠悠睁开眼：“打完了？”
“嗯。”
“那可以走了吧？”
“我不想回家，我想在这等我妈回来。”
薛放慢慢皱紧眉毛：“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待在这里会耽误人家警察叔叔休息。”
宋也低下头，抿着唇不说话。
现在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在经历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危险后，她不想也不敢独自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然而薛放哪里会想到这些，等了半天见她一直不说话，他逐渐失去耐心：“不走是吧？那你自己在这待着吧。”
说完，他扭头就走了。
宋也站在派出所门口徘徊不前，冷冽的冬夜彻底将她笼罩，她缓缓地蹲下来，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慢慢抱住自己。
过了十来分钟，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嘲笑。
“平时多管闲事的时候不是挺厉害吗？现在怎么成怂包了。”
宋也抬起头揉揉眼睛，就看到薛放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轻声说，声音有点沙哑，像是刚哭过。
薛放没说话，盯着她脸上的泪痕，突然莫名有点烦躁。
他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心口特别憋闷。
在发出一个不耐烦的单音节后，他掏出手机，在键盘上迅速按下一串数字拨了过去。
那端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在哪？”
“你邻居需要你，对，就现在。”
“她遇到一个猥琐暴露狂……现在没事了……南湖派出所，赶紧过来。”
一连说完这么几句话后，他将手机塞回口袋，然后点燃一支烟，在离她几米远的大树下站定。
宋也看着他指间那抹猩红的烟火，轻声问：“你刚才是给周叙打的电话吗？”
薛放呼出一口烟雾，懒懒散散地瞟她一眼：“要不然呢？”
“我问你个问题。”沉默片刻他忽然说，“看在我今天又帮了你一次的份上，你跟我说实话。”
“什么问题？”
“你喜欢周叙，对吗？”
宋也丝毫没有犹豫，点头说：“对。”
薛放和她隔空对视几秒，然后挪开视线：“你承认得倒挺利索。”
“这好像没什么好隐瞒的吧。”
这回他没再开口。
就这样待了不知多久，一辆出租车朝这里飞快驶来，很快在派出所门口停下。
意料之中的，从车上下来的人是周叙。
宋也提着书包站起来，所有不安的情绪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通通化为乌有。
她这才意识到，除了父母，他似乎早已在无形中成为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