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月亮坠落(66)
就在她天马行空地胡想一堆时,前面的田路总算结束了口水大战,从讲桌上抓起一根粉笔,转过身面朝向黑板。
也就是他转身的瞬间,前排同学忽然发出几声零零碎碎的笑,接着笑声从前面传遍整个教室,就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时有点刹不住车。
宋也在一众笑声中抬起头,田路的大衣上不知被哪个不怕死的贴了张画着乌龟的纸,还是彩色的,他一动,那张轻飘飘的纸也跟着晃,绿油油的小乌龟格外醒目。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下意识想喊周叙,可见他低着头认真整理书本的模样就把话咽了回去,刚升起的那点欢快也一下消失了。
他越遗世而独立,她越觉得他陌生,埋藏在心底的那颗自卑的种子也就生长得越快,直到最后演变成想要离他远一点。
一切都在突然间变得那么无趣。
宋也垂下眼睛,托着下巴无精打采地盯着墙壁,努力放空脑袋不让自己想那么多。
半分钟后,周叙忽然将手递过来,手心里安静躺着一盒2B铅芯。
宋也愣了一下,没去接。
“给我这个干嘛?”
“你没发现你的自动铅笔没芯了?”
宋也有点惊讶,也有些怀疑,犹豫几秒后她拉开笔袋取出里面的自动铅笔,拇指压住顶端按了几下。
居然真没反应。
一扭头,对上周叙略有些严肃的表情,宋也不明所以却悻悻地笑笑,弯着腰双手接过他手里的铅芯,紧接着拍马屁的话脱口而出。
“幸好你发现的及时,不然明天考试我还得跟人家现借,谢谢啊。”
周叙淡淡瞥她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幽幽说道:“所以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马虎。”
宋也动动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在和他认识之前,她还没现在这么笨,至少看上去笨得没那么明显。
一定是他样样都太优秀了,她纯属是被他活生生给衬托的。
“周叙,孟老师上节课勾的重点我没记完,你把笔记借我用一下呗?晚上用完我给你拿过去。”宋也机智地转了话题。
周叙从刚收拾整齐的一摞书里抽出一本包着书皮的笔记本扔给她,还很大气地说道:“今晚不用拿给我了,你留着复习用吧,考完试再给我也不迟。”
“你不用看吗?”
“书就够了。”
“哦。”
宋也被噎了一下,不知怎么的,那股她自己都讨厌的半死不活的劲儿又不受控制地上来了。
“也是,你这么聪明,不用复习照样也能考第一,不像我,笨的跟什么一样,神仙也救不了……”
“宋也。”周叙拧着眉头打断她,语气明显冷淡下来,但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我说过,我不是天才,你也并不笨,我和你一样都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宋也窘迫的不知道该往哪看,满脸涨红,硬着头皮干笑两声。
“我就是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所以想逗逗你……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说了,你别生气……”
自卑的人似乎都有刻意讨好别人的毛病,宋也也不例外。
“我没生气。”绷了一会儿后,周叙攥住她无处安放的手,轻轻捏了两下,“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做你自己就好。”
宋也慢慢松懈下来,扭头面向窗,抬起另一只手悄悄揉揉发酸的眼睛,等他将目光移向别处时她才偏过脸,假装若无其事地翻开他的本子。
周叙的复习笔记她已经眼馋很久了,不过一直没好意思开口向他借。
前几天刘楚欣找他借了一回,他倒是毫不吝啬地借了出去,可对方还回来时封面上多了几滴擦不干净的薯片油渍。
周叙一向干净惯了,当时看见本子上的两团油点脸都黑了,面对刘楚欣的小心赔罪,他就冷冷地说了声“没事”。
只有宋也知道,他那副冻死人不偿命的表情要是没事才怪了。
后来,她怕他闹心,就从家里找了张牛皮纸,趁他大课间和猴子他们出去打篮球时给笔记本重新包装了一下。
宋也到现在都记得周叙回来看到她的“杰作”时的模样——先是挑了挑眉,神色有点复杂,新奇中夹杂着一丝愉悦,最后煞有介事地拍拍她的肩膀,由衷夸赞道:“宋也同学,手艺不错,值得表扬。”
听到这句话,她因自作主张而紧张忐忑的心总算轰隆隆地落了地,不过他随口的一句表扬让她变得有点不好意思,瞬间从头热到脚。
然而他压根不明白她身为小女生的那点小心思,竟还一脸莫名其妙地问:“你脸红什么?”
宋也摸摸自己的脸颊,果然烫得吓人,她指指透明玻璃外耀眼灿烂的阳光,支支吾吾地说:“太阳太晒了。”
说完她就缩回脖子老老实实趴在桌子上,面朝向墙壁,闭着眼睛感受内心激荡起的汹涌澎湃。
没一会儿,面前笼罩了一层阴影,与此同时,耳边响起周叙低润的嗓音。
“这样呢?还热吗?”
宋也睁开眼睛,就看见头顶多了本英语书,正好遮挡住刺目的阳光。
而比阳光更耀眼的,是那只细长干净的手,指骨明晰,掌背上的青筋脉络明显,白白净净的没有一丝多余赘肉。
周叙离她很近,近到她一扭头就会触碰到他的脸,而这一认知让她浑身像触电似的,心怦怦跳动起来。
“不……不热了……”
其实,好像更热了。
她很怂的没敢乱动,整个人缩成一团,避免和他产生肢体接触。
后来她干脆闭上眼睛装睡,结果装着装着真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那本逆光的英语书似乎在半空中停留了许久许久。
想到这,宋也心底溢出一丝异样的温暖,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起来。
她转头看向周叙,他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现在正捧着一本她仍然没见过的书专注地翻看。
宋也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长时间,看得呆了,差点被自个儿的一口气给憋死。
直到他转过来和她四目相对她才回过神,攥着拳头面红耳赤慷慨激昂又不失诚恳地对他说:“周叙,不管你自己怎么想,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很厉害。”
他愣了愣,半晌笑笑说:“宋也,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架势,我差点以为你是准备向我告白。”
—
宋也和周叙在田路的絮叨声中面面相觑了十几秒,大眼瞪小眼很考验身体素质,然而她属实是被他那句突如其来的话给搞蒙了,所以突破极限瞪了很长时间都没眨眼。
“告白”这两个字像燃烧在冬日里的一把焰火,烫得她心口瑟缩。
她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才能用玩笑般的口吻说出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其实从小到大被她夸过厉害的人不超过仨——她爸,她妈,还有周叙。
独独对他,那句发自内心的赞赏并不单单是简单的崇拜,或许正是她想说却又不敢说出口的告白的另一种表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