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小说不如卖煎饼(83)
“不知道今晚做不做噩梦。”秦淮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那就好。”
“秦淮，我要告诉你。”她说，“梦要结束了。”
她那句话说得太轻太轻。
秦淮什么都没听见，只听得风呼啸而过。
“你快下去拿外卖了。”林云梦催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秦淮有点不情愿，还是下了楼。
楼梯的扶手上满是油渍，秦淮好像来了这里挺多次了。
小阁楼只有两层。
中学旁边这种小建筑，再往上一层好像就是居民楼了。明明去那个卖牛肉面的馆子也只几步路要走。
楼下的绿化带已经翻新了，墙上也抹了油漆。贴了新的招生广告。
大樟树长得很好，不过在樟树后的大松树还是不久之前才搬来的，蔫巴巴。
秦淮读初中的时候，大概是初二那一年。上面拨了款，整个校园都给翻新了一通，花坛里不开花的灌木都拔了。换成了他不认识的花。
秦淮走到外面员那里去。
那里只有一份牛肉面。
秦淮想林云梦是不是有些不太清醒。她总魂不守舍的。
秦淮最近又翻来覆去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吃了秦涸，过程极其详细。
“牛肉面不该是两份吗？”他问。
水吹在他脸上。
忽然有种失去什么的预感。心脏砰砰直跳。
“秦淮。”
他听见林云梦的声音。
在半空。
“你他妈……”
“你他妈死了要我怎么办…”
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滚烫的汤溅在手上，他也恍若未觉。
林云梦跳下去了。
她还在笑。
她有一张很漂亮的面孔，要是有初恋的话，大概初恋都是长着这样一张脸的，笑起来的时候，就特别温柔。
“秦淮，去火车站。我没有
去过马尔代夫，而且我的地理不好，只知道那里的海漂亮得像是玻璃…”
“对不起啊，梦要醒了。”
“我的能力是治愈，只有我为你死去，你才能愈合。”
“为了你的幸福。”
秦淮看着她的白裙子覆盖在那血肉模糊的身躯上。血一点一点渗过来，晦气的白裙子，就像是发霉了。
他的手在发抖。
外卖里有一张火车票。
在四十分钟之后开动，而这里到火车站要花三十多分钟。
秦淮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林云梦在笑。
他以为心头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可惜并没有。
心沉甸甸的。
死亡。
告别。
最后一幕。
她死了。
要是她一定要秦淮到马尔代夫去当成话，秦淮绝对不会拒绝的。
秦淮会答应她的。
因为他也没见过海。海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别人说的像块巨型的蓝玻璃。
他也有见过海。
海里会有什么？会有人鱼吗？还是海怪？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血溅得他满脸都是。惨白的灯光照在地上，血在反光。
天还在下雨，雨好像更大了，淋得他像一条落水狗。
人的血都是红的。
“你死了。”秦淮说。
他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眼睛酸涩得要死，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会幸福。”
“幸福，一定要幸福。”
秦淮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正好还剩下三十七分钟。
他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顾不得那么多就坐上去了。
原本就不是很好的视力在雨里就更加看不清楚，什么都是模糊的。
所有人都长了过于相似的面孔。
他分不清到底那是林影还是林云梦，是莫忘还是秦涸。
分不清楚。
雨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骑得太快，中途摔了一跤，摔得他满脸都是泥巴水，喝了一口进去。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电动车摇摇晃晃，又摔了，膝盖磕在地上的坑。
最后一个红绿灯，他从车上跳下来跑了起来。
秦淮已经太久没这么用力地跑步，跑得他喘不过气，跑得他像是肺部都要废了一样，喉咙管子里都是腥甜的铁锈味。
“小伙子，你跑什么啊？”
“身上都湿透了。”
他拿着票，因淋湿了水，票有些皱巴巴的。
“快一点，再快一点。”
火车站里人好多。
他听见一声悠长的火车汽笛。
绿皮火车。
秦淮在梦里见了太多太多次，他忘不了。
一路都没什么阻碍，好像那火车是为了他一个人而到来的，只有他站在站台上，看着火车闪着灯光进站。
模糊不清的雨里，灯光让人看不清。
“再快一点。”
秦淮支持不住，跪倒在地，好像膝盖是又开裂了，不知道骨头是不是裂开了。
“我要走。”
“我不能留在这里。”
火车在他身前缓缓停下，车上一个人都没。
好像就是为了他而到的。
秦淮手往车上爬，台阶磕得他生疼，面上还在往下流血。湿淋淋的衣服那么黏在身上，吹了一路的风。
还有血，已经不是红的了。
红被雨水冲刷了一路，已经变成的浅红。
像花的颜色。
他坐上了二等座。
这个座位上，他看着重要的人从这里起身，然后离开。
火车又在走了。
窗子外的景色都在很快地往后，一点一点褪色，最后隐匿进入天色里。
“再见。”
“谢谢。”
“还有对不起。”
梦要醒了。
所有梦都是会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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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从头再来
从这个漫长的，荒谬的梦中醒来。
秦淮睁眼看到的又是苍白的天花板，垂落着蜘蛛丝，一只蜘蛛在诱捕蛾子。
鸽子在叫，落在楼顶。他清楚这些白鸟等长肥了，就要被送进屠宰场。
那个梦好长，死了好多的人。他在梦里过得不好，挺痛苦的。
其实他最害怕，那不是梦。
秦淮今年24了，进了一所有问题的中学。受不了，就跳楼了，抢救失败成了植物人，被丢在床上。
中间有五六年。
头发长长了很多，能扎起一个辫子来，干枯发黄，摸起来像枯草。
他在病床，浑身上下都插满管子，能感到有东西一点一点被推进静脉里，缓慢地随着心脏跳动。
活着。
痛。
秦淮缺席的七八年里，妹妹早读了最好的大学，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仍很好，母亲在准备买新房子，打算搬家，搬到市中心去。
他的初中同学们有的已结婚生子，有的死得很早。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再醒。秦淮当时摔得太重了。秦涸一再坚持，他才没被放弃的。
他又不想醒。
护士被吓坏了。
他爬起来，上网去查研究所中学，首页就是那个校长的照片。
中年男人脖子上套着一个大红花圈，几个孩子站在他身后，就像是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