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小说不如卖煎饼(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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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有点难过
“小伙子，你要杀了我？”老太太将动画片关掉了。
孩子被她放在下铺。
林影好像睡着了。
她身上没有血，只有花，秦淮是第一次见到用这么美丽的手法来表达死亡，好像死亡它只是一件又美丽又寻常的事。
老太太对着她鞠了一躬：“姑娘走好。”
“你把她杀了。”秦淮看着她，“你杀人了。”
“她昨天就应死掉的。”她细致地为林影整理了衣物，“真的。”
孩子又开始哭泣起来。
“昨天夜里她就想死了。”
“想死和死是两个概念。”秦淮说。
他坐在下铺上。
火车还在朝着某个城市开过去。
林影和他们买下的车票要整整坐上一天半的火车，因为林影想在火车上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好去见她的小姨。
太阳照在电子屏幕上，折射出来的光落在墙上，墙上还有树的影子，但很快树就被火车落在了身后。
秦淮忽然想到他以前写作文的时候总是说人生像是一场旅途，坐着火车这些重要的人，还有不重要的人，你都只是道路两旁的东西，或许连风景都不能算得上，只是绿化带一瞥。
生长痛，生长意味着骨骼和皮肤不能再紧密地贴合。
林影脖子上的痕迹也被遮住了。
那个红色的她自己掐出来的痕迹，就像是狗身上的项圈。
“要是她继续活下去，就意味着会有人为了她死掉。”老太太像是在为她哀悼。
“为什么呢？”秦淮问她。
他哑着声。
老太太说：“林影为了不煤气中毒死去，已经害死了四个人，第五个就会是我的孙子。”
“我孙子不应死去。”老太太抱着自己孙子的时候目光很温和，“所以她找我，给我发了五十六封邮件，还有一个漂流瓶。”
“他今年才三岁，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存在，就像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会落下的雪，就像是童话中才会有的场景。”老太太说，“那里还有孩子的父亲母亲，他们两个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在那里站稳脚跟。”
林叔站在一边抽烟，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呢？”秦淮还在问。
林影不会想死。
要是她想死的话，当时在那个地方她和秦淮就不会这么拼命地想活下来，她总是把活着还有热爱生活这样的话挂在嘴巴旁边。
有时候秦淮看着他都会觉得林影心甘情愿活着很快乐，粉红色的指甲油，红色的被风吹起来的长裙，女孩子的美丽的发饰，还有香水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柑橘的味道，好像又是什么在早春才会盛开的花朵的气味。
如果要形容只能用美丽这个词语。
林影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身体也是，心灵也是。
“为什么不是我死掉呢？”秦淮掐着老太太的脖子。
他的手像是摸到了干枯的树皮，他只要稍微用力那儿一点儿，这个老太太的脖子就会断在他手上一样。
干枯的树皮，没有什么水分和油脂。
林影的脖颈修长，像是天鹅一样伸长脖子，然后她咯咯咯笑起来。
“为什么呢？”秦淮发现最悲哀的是他好像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眼睛明明酸涩得要死，明明心里这么难过，心脏缺了一个口子，被人用什么锋利的东西塞进去了。
“林影那么年轻。”
“那么漂亮。应该前途无量的是她啊。”秦淮说着说着，泪流满面了。
眼泪是苦的。
“那个动画片今年十二月才上线。”秦淮说，“你的作品。你的童话。”
“就是啊……这是最后一部了啊。只有这一部才会是结局。”
“林影都说当天她打一个月工也要去电影院包场，然后看这部动画片，看完就结束了，她再也不会去看动画片了，也不会再去看小说了，因为这是只有她年轻才会这么喜欢的东西。”
窗子外的风景已经不是思州那种绿油油的春天一般的景色。田地站着枯黄的稻草人，眼睛是矿泉水瓶盖。
肩头落了几只小鸟，其中一只好像是白色的鸽子。
“不管这一部到底拍成了什么样子，都是这个系列的最后一幕了，林影说，要是有机会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去看。”秦淮自顾自地说，“已经说好的事。”
“孩子，你不要哭了。”老太太有些喘不过气，“要是杀了我能让你好过一点儿，就把我掐死吧。”
“就像春天掐死一朵老花，或者是掐死一只白色的鸟那样。”老太太闭上了眼睛，“我一辈子都在给人编织童话。”
“残酷的童话也好，温暖的童话也好，我想这是我的最后一幕了。”老太太的面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华流转开来。
秦淮小时候和父亲相处的时间不多。所以那次一块儿看动画片让他特别印象深刻。
“那个故事的结局为什么是大家都死了？”秦淮没管自己脸上滑落的眼泪。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因为死亡是我们最终的归宿。”老太太说，“我们都会迎来死亡。”
“美丽的死亡，避无可避地死亡，还有甜蜜一词也应当放在死亡上。”
“死亡，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她说。
秦淮忽然感觉自己是个很失败的人，秦涸也好，林影也好，都死了。
林影要是活着一定可以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过得比秦淮好，每天都很高兴。林影可以过得很好很好，不是秦淮这种在阴沟里臭掉的。
“孩子，你要是实在难过，就把我杀了。”老太太干枯的手覆在秦淮的手上。
“没必要。”秦淮松开她，“人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的人不会再活过来。”秦淮说，“你救了我。在我看着火车就想跳下去的时候。”
“应该去死的是我，不是林影。”他将手收回来，因过度用力有些痉挛。
他大喊大叫一顿，浑身是汗。
“你有很纯净的梦。”老太太说，“你梦里的生活很美好。”
“林影就一辈子都留在她的梦里了。”老太太说。
“红山茶吐出来的不是爱，也不是其他什么东西，吐出来是愧疚。”老太太说，“她活着太累了。”
秦淮烧得有些头痛欲裂的。
他听见什么声音在响个不停，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林影的手机铃声。
很欢快的曲子，根本不顾秦淮的心情一样。
秦淮拿着他的耳机上了上铺。
“你走吧。”他说，“我不会杀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