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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颜酡之西洲(40)

作者: vagary 阅读记录

告诉我啊。谁来告诉我这样的事实。难道萧晴溦的一切就注定了无法回头,无法郑重而平凡地走下去。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走到今时今日的自己。为什么。

[来不及了,我的公主。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轻轻地,近乎恍惚地回答:

“I’m sorry.。Daddy。”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给予他“父亲”之外的称呼。我盯着他,我的父亲。我是那样眷恋他唇角那抹淡漠而悠然的笑意,一如既往的笑意。从小到大,我渴望过一千次,期待过一千次,期望他可以对我如此微笑,毫无芥蒂,坦然自若。我渴望他的柔和与安抚,渴望得连灵魂都在痛楚地发抖。可是他就是不曾给过我。

那样的温情。那样的笑容。

我的父亲。

那抹笑意尚未褪色。我要保留它,我要这最后的情意。我要我自己停留在他的笑容之中。永远不会被忽略和遗弃。

我的手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骤然翻起,姿态柔美如舞。

血溅出来,染上我洁白衣袖,只有一丝,绚烂的红,美如霞影中的繁花。

我放手,任凭他的身体沉重地倒在脚下,带着那双无法合拢的眼睛,那抹无法磨灭的笑容,还有咽喉上一痕细如蚕丝的伤口。

风剪一丝红。红丝一剪风。

突然之间,殷红血液如同地隙中岩浆喷涌,顷刻间染红了大片地面,灼灼凄厉,妖艳逼人。

他的头已经有一半脱离了脖颈,软软地匍匐在地面上。

所有人都悚然后退,脚步颤抖。没有人能够相信这样的事实,这样的残忍。还有,这样的刀。

我慢慢转向他们,缓慢而优雅地抬起左手,将瑟寒轻轻递到唇边。

大厅中一片死寂。

“亲爱的……”我伸出舌尖,轻舐刀锋。血的清新甜美一刹那沁入骨髓,我注视着所有人脸上惨然失色的表情,瑟瑟地微笑起来。

我的右手轻轻握紧了霞月。

“今夜,让我们尽兴。”

第23章 蝶坠

我的公主,你最后的限期只是天明。

犹如午夜钟声敲响的刹那化作轻尘的宝马香车。那个妖魔,他警告了我。他给了我他的血,然而那并不足以使我无所不能。那近乎洞悉幽冥的魔力深深镇压了我所有的伤,所有的痛。然而,黎明将至。

我不相信晴渘会辜负我的嘱托,然而祖父,他为什么还不来。我已经无法撑持下去了啊。

鲜血自刀尖滑落,仿佛一颗颗圆润剔透的玛瑙红珠。

脚下的地面黏湿滑润,我无法低下头去。我慢慢踏过那恍惚流动的凄厉色彩,步步生莲。那是红,无穷无尽的红。黏腻胶着的液体,带有陌生的不肯死去的温度。蔷薇的芳香,噬骨的毒,清冷,甜蜜,辛辣,蛊惑。有一种笑声在空中徐徐回荡,辗转飘摇。那是只有我了解的笑声。他那样欣慰,那样快意。

来啊,我的公主,请继续。

我一身胜雪的白衣早已潮湿斑斓,血水自发梢和指尖滴落,我全身上下已经背负了多少崭新的亡灵?我茫然回望,宽广大厅仿佛末世的屠场。视线遍及,没有一个角落不浸染着温暖的血液。整间大厅仿佛一片旷远的原野,开满红花,奇妙的溪流徐徐流淌。

我慢慢抬起右手,血色滴尽,一点苍白冷光滑过霞月的刃锋,自末端直射刀尖。

我指向对方,晴湍颤抖得几乎随时可能倒下,倘若不是他身后倚着厅柱的话。

纤薄刀锋贴住他的轮廓,自上而下慢慢滑落,我定定地盯着他。

“晴洲在哪里?”

晴湍双唇毫无血色,牙齿不住碰撞,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刀尖轻轻移到他喉头,我用一根手指压紧刀锋。

“在哪里?”

“……我不知道……”很难分辨是嚎叫还是哭喊,这样的回答。我冷冷地注视着他,我的堂兄之一。我慢慢合上了眼睛,侧一下头,骤然递出了手腕。

温热鲜血溅上面颊,浓浓的震颤之感袭上,那是刚刚远离生命的奇妙液体,还带有年轻灵魂新鲜的温度,仿佛活物般轻轻舔舐着我的皮肤。晴湍的身体颓然倒落,我轻松地切开了他脖颈的动脉。你看,杀一个人,带走一个生命,是太轻易的事。这一刻,瑟寒与霞月在我掌心双双低吟。我想我是真的着了魔。这一刻,我很难说自己不是为此而生的女子。

一丝冰冷突然抵住我的后脑。我听见晴江嘶哑却依然锐利的声音。他咬牙切齿,然而音调深处饱含痛楚。

“薇葛蕤,你这个魔鬼……”

“那么你开枪啊!”我突然尖声大叫,打断他的怒吼。

枪声骤然而起。

沉重坠下的身体,灼热如熔岩喷溅的鲜血和洁白温润脑浆。我皱了皱眉,厌恶地抬手抹去喷到我长发上的粘稠液体。

然后我回身去面对他。

阿尔弗雷德安静地站在那里,持枪的手缓缓垂下。他高大挺拔的身材遮来一片阴影。

他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我,还有我置身其中的这一片血海。

他身后的地面上有一只巨大蚕茧般的长形包裹,黑色厚麻布层层紧缚,外面被粗质绳索捆得结结实实。

我注视着那包裹。阿尔弗雷德凝视着我。

我慢慢走了过去,他并没有拦我。

我走到那包裹前,跪下来,然后挥起霞月,割断绳索。撕开麻布,赫然露出晴洲苍白脸庞。他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我迅速按住他脖颈,手指几乎颤抖。感谢神,动脉犹有平稳节奏。

“那只是镇静剂的反应而已。”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抑扬顿挫,就那样四平八稳地传到我耳中。

我慢慢抬起眼睛,淡淡地注视他。

“……他们答应给你什么?”

阿尔弗雷德一言不发。凝视着我,他明亮的眼眸中回荡某种悚人的光芒,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缓缓起身,“他们答应给你的……

你,参与其中的代价,是不是……我?”

他向前走近一步。

“……是不是!”

我猛然握紧霞月,浑身颤抖着盯住他的眼睛。

他突然微笑起来。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很轻,纤细飘摇如丝。他仿佛在对我耳语。

“我不过是要求我应得的报偿,薇葛,你知道的。”

“可是你想不到吧……”我冷笑起来。是啊,我可以设想到一切。自萧家带走晴洲,暂时不会引起祖父疑心的人。同晴游交好,情愿支持他登上主君之位的人。权倾一时,足以扶持晴游,足以协助他在上流社会掩盖这一场颠覆的人。最重要的是,完全可以被晴游握在手心,为了他许下的虚无飘渺代价,心甘情愿参与其中的人。

阿尔弗雷德,名正言顺的牺牲品。

我死死盯住他的眼睛。我可以看到他所作的一切,听到一切。

同晴游轻轻相碰的水晶杯沿。勋爵大人亲自对晴洲发出的邀请。手帕上的哥罗芳和一针高剂量的镇静剂。将晴洲扣在手中,在他自己的宅邸之中,焦急地等待着今夜这个时刻。期待着晴游的归来。然后他独身一人,带了昏迷的晴洲,驾车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