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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颜酡之西洲(20)

作者: vagary 阅读记录

晴渘说到后来,音调已经低微。

我又耸一下肩。身体还是疲惫,充满那种暧昧的涩重和隐痛,也许我需要的是回自己房间倒头大睡一天。

“你现在知道了,渘姊。”我说,突然有点垂头丧气。“那么昨晚你就必须收留我了。”

晴渘看着我,轻轻点头。“闺中密语,是可以说到天亮也不罢休的。”

我疲倦地微笑,靠在晴洲怀里,贪恋那近乎危险的温暖,似乎随时都可能爆发的危险。这个十七岁的男孩,即将掌控英伦最富传奇色彩的家族。杀伐决断,尽在握中。

可是在我身边,他只愿意做个不懂克制的男子。贪婪而霸道,竭力地,想要拥有和占据心中的女子。捕捉她,占有她,守护她,不愿也不敢放开。贪婪而绝望的男子。近乎矛盾的温柔和暴力,令我情不自禁想要深深依靠上去。

一个令萧晴溦想要依靠的男子。

“不过你总要到大厅亮个相给他们。” 晴渘淡淡地说。

我把长发向后拂去,擦过晴洲面颊。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含义不明的喁语。

“好吧。”我懒懒地说。

事实上,我想看到的是那位美艳绝伦的伯爵夫人。我清楚自己出手的分寸。她应该无恙,不过想必会吓到半死。

晴渘同我走下楼梯的时候,晴澌无声地迎了上来。他彬彬有礼地扶着晴渘,视线隐晦地向我微瞥,我知道他在探索什么,便露出一个古怪莫测的笑容给他。

随后我便看到了晴游。

他着了唐装长袍,素白底子上绣了盘旋龙纹,金眼碧齿,煞是艳丽。龙吻中含了一只黑色的鹰隼,霸气横生。他的神情却永远宁谧柔淡,雅如兰花。半长的发束起,绮丽绀青色泽在光下微微浮动。

我心头掠过一丝震动。他穿这件长袍。我有一件同他一模一式的男装长袍,质料,款式都相同,只是我胸前绣的那条银龙口中含的不是鹰,是一只墨色的蝶。

龙吻含蝶,惨丽诡异的纹样。然而我却极喜欢。

晴游走到我身边,我下意识地侧开了头。他的手掌轻轻放在我肩上。我抬起头,晴游深邃幽蓝的瞳孔里有一种奇怪的光恍惚流转。他凝视着我。

我清楚感觉到晴洲的呼吸低沉微促,他就在我们身后。我突然有一点担心,害怕他的反应,害怕我自己。

“薇葛。”

我迅速看向他,逼出一个璀璨笑容。“什么,晴游?”

我更害怕晴游那温存怜爱的注视。我偷偷握紧手指,指尖掐入掌心。就在这一个瞬间,我突然听见霞月的呻吟宛若细碎鸟鸣。我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它在呼唤什么。它在预兆什么。我什么都无法读懂啊。

然而晴游突然拥住了我,那一刻,难以相信自己的反应,我几乎抽出了霞月。他轻轻将我揽入怀中。我没有来得及看到晴洲的表情,只微微挣扎着抬起头。

茫然神色不曾来得及自我眼中退却,晴游的手指已经灵巧地拨开了我衣领上的蕾丝。我全身顿时冰冷。

他只看了一眼,双手便迅速轻柔滑下,在我能够挣脱之前紧紧扣牢了我。我睁大眼睛。他深海幽澜般的眸子徐徐逼近。我无法呼吸。晴游的注视几乎令我无法自控。探究而矛盾,纠缠而冷酷,怨怼而愤怒,我分不清也看不明。那甚至是一种痛楚,我不能懂得不能接近。他不愿我接近的痛楚。然而那么明显。

他的声音在我耳畔轻轻缭绕。

“薇葛,给我一个解释。”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抵住他心口,慢慢挣开。这时晴洲突然走上前来。“游堂兄。”

我顿时僵住。

身后突有娇媚语声,“洲。”伯爵夫人姗姗而来,身边是Sirius,那高大俊朗的异族男子。他依旧沉静面无表情。

伯爵夫人熟稔地挽住晴洲,而Sirius忽然走到我们面前。他比晴游要高出不少。然而他的沉静足以令人忽略他神气中那种近乎野蛮的坚硬。

他看着我们,轻声对晴游说,“萧先生,可否让我来陪伴您的妹妹。”

是征询口气,然而他的手掌已经轻轻握住我肩头。

晴游凝视他,再凝视我。我轻轻咬紧嘴唇。晴游突然低低微笑起来。他放开我,然后贴近Sirius。我听见他的语调低柔和煦,言词却无限锋利。

“只此一次。”他低低地说,“先生,昨夜已过,我会尽快安排你和你的主子回法国去。从今以后,忘掉你做过的事情。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Sirius一径沉默,安然地垂着头。

晴游的声音突然冰冷。“如果我可以被允许计划这一切,哪怕是我妹妹的一根头发,我都绝不会让你这种人触碰。”

我睁大眼睛。Sirius全身掠过一阵僵硬颤栗,我可以察觉他的挣扎。这可怜的人,他被伤害和侮辱得体无完肤。

晴游保持那个优雅笑容,轻吻我的脸颊。“祝贺你,薇葛。”他忽然压低嗓音,轻轻道,“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亲爱的。”

他从来没有那样叫过我。之前没有,之后也没有。只有那个清晨,晴游在我耳边轻柔细语。他用一些我不曾期待不曾理解的谶言点缀了那个在我极致华丽而短促的生命中至为重要的那个清晨。他低声地告诉我。

“薇葛,祝贺你终于成为你自己。”

我的脸颊骤然灼烫。晴游低低地微笑着。“薇葛。”他说。

“可是,做一个真正的女人,未必比做一个懵懂女孩来得幸福。”

第13章 枫游

—晴溦—

我已经记不得最后看见的一次日出。事实上,我根本无从记忆。日光的感觉,在我心中并未留下丝毫印记。我所能记得的只有十八岁时的一片晴空。

九月。鹰飞。广袤原野之上纵马奔驰的记忆。那是皇家御苑中的狩猎。林囿苍茫。当年的那朵蔷薇,是唯一被特许参与狩猎的贵族女孩。落叶纷飞,苍黄,亮紫,烟红,墨绿,丛林之中有来自天宇的风辗转成辉煌脚步。萧家的那个女孩。众多翩翩少年,矫健爵爷中唯一的纯白。她穿了紧身刺绣的雪白锦缎男装。麂皮小靴闪亮,夹紧那匹名唤Dew的坐骑。左手挽了玉柄马鞭,衣袖中偶然滑出一痕明艳翠光。那只透水绿的翡翠镯,是这个十八岁少女任性而独一无二的标记。她很像她的哥哥,萧晴游,那个清丽迷人风骨如花的男子,英伦贵族少年争先效仿的偶像。她没有他优雅,却胜似他华艳。这一对萧家的传奇。有人说,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理由,不敢相信,却愿意认同。这样的两个人是不该存在人间的吧。这样落寞的人间,也容不下这样的魅色纵横来去蛊惑众生吧。所以他们的微笑才那样优雅而冷淡,他们的容颜才那样绮丽而悠然。像青青荻上露,太清澈太完美,就难以久留。

所有人的目光灼热地注视她。所有人的嘴唇默默地呼唤她。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时光中缤纷而苦涩的缘聚,是不会为谁而轻易停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