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颜酡之西洲(16)
晴洲根本不在乎他的存在,只慢慢用力。我盯着他,这个毫不顾忌的男子。那双碧绿的眼睛充满尖锐自信,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再次咬紧嘴唇。
他猛然用力,我险些被他拉下马去。
“你干什么!”我低声斥他。
晴洲的手指微微扣紧。“你离他远些。”
我冷笑。“关你什么事。”
他狠狠捏紧我的手腕,表情凝冻。我死死地盯着他,看他清冷流转的眼神究竟弥漫多少恼怒,多少不安。然后我用力想甩开他的手。他早有预料,突然将我拖到面前。Dew马头一转,几乎撞上他的坐骑。
他压低声音,轻轻道,“薇,你在生什么气?”那一瞬我突然醒过神来,抬头看他,那表情依旧冰冷严峻,淡漠目光却缭绕无限温柔自在神气。我更加生气,只因被他看破。
“薇。”他轻柔地叫我,再重复,“薇。”
这时旁边马车窗幕突然撩起,女声淅沥娇柔,法语发音带天生甜媚,有一股浓浓的艳冶味道。
“洲,可不可以过来陪我一下。”
她整个人正如她的口音,是一段浓浓的巴黎风。像一个华丽诱惑的长句,没有赤裸裸的描述,却布满精心装点隐藏的欲望。那种欲迎还拒的醉人欲望。一个成熟的,手腕柔软高明的女人。像她胸口笼罩的轻纱衣襟一样妖媚动人,韵味十足的女人。
晴洲有刹那的尴尬,我轻轻哼了一声。他的神情,我太了解不过。他到底还是放开了手。在外人面前,我们仍是不愿太过放肆。
趁伯爵夫人没有注意到我,我溜到Sirius身边,轻声说,“让我见识一下你的骑术可好。”不待他回答,亦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我一夹Dew,径自飞驰而去。
片刻后他赶到我身边。我笑起来。Sirius注视着我,表情竟然有一点不知所措。他英俊面孔在那一刻看上去流转细碎童真,极其动人。我继续大笑。
“萧小姐。”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我止住他,然后凝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一个男子,眼神之中仍有锐气。我微笑,这,是否枉了他羁縻红粉多年。
“再陪我骑一段吧。”我说。随后又听到熟悉蹄声,我情不自禁呻吟一声。
他飞快赶上来,坐骑已经累得喘息。我白他一眼,这疯狂的家伙。他仍是百无禁忌。
他看也不看Sirius,只冷冰冰地说,“薇,过来。”
我一言不发。晴洲终于恼怒,突然打马靠近我。我正在考虑他会做些什么。这一次他终于出乎我意料。他跳下马,拉住Dew,对我伸出手来。我很想抽他一鞭。他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已经准备毫不躲闪。我看得出他的意图,只得叹一口气。
刚扶住他的手,便被他扯了下去。隔了Dew,罔顾Sirius就在眼前。他搂住我,狠狠在我耳垂上咬了一口。我几乎叫出声来。
他的气息微微急促,“我告诉过你离他远些。”
我咬牙答他,“你去陪他那主子好了。多管闲事。”
晴洲突然笑出声来,胸膛微微震动。他低下头,鼻尖轻轻擦过我的鬓发,笑得分外开心。我咬住嘴唇,努力想要挣开他,听见大队人马再度切近。
“明晚有个舞会。”他贴在我耳畔低语。
“薇葛,你一定要来。”
然后他突然放开了我,径自翻身上马而去。仍是看都不看Sirius一眼。这骄傲的家伙。
我抬起头,对上Sirius勉强镇定的眼神。他凝视我,然后微微别开了头。我叹出一口气。
归根结蒂,不过是身不由己。
我,或者他,都是。
第11章 焚绾
那一夜的舞会,我原本并不想出席。向来不大喜欢这种Ballroom Dancing。
然而我没有能够拒绝晴洲。
祖父邀请了爱丁堡当地的名流显贵和文人雅士,一网打尽,近乎刻意的盛大,几乎已超出了社交舞会的标准。
我坐在镜前发呆。晴游敲门走进,见我如此,笑问,“做什么?在发愁晚上的装束?”
我对他眨下眼睛。“你猜。”
晴游摇头微笑,“今晚不要穿白。”
我怔了怔,尚未会意。“晴游,你知道我没有带着三百件衣服出游的习惯。”
“我也没有。”他淡淡一笑,在我梳妆台上放下一只嵌珠锦盒,便转身离开。
我打开来看,雪白丝绒上嵌着一对红宝石耳坠,镶成两朵蔷薇花样,光彩夺目。我顺手取在掌心。这一副耳坠不大,却精巧绝伦。宝石红如鸽血。灯光微映,六射星光便流转不定。色调妖艳,透着浓浓的生气,仿佛饱含一段魂魄飘摇。
“对了。不要戴那条项链。”
我吓了一跳,猛然转身。晴游在我身后,笑意微微。我竟不晓得他何时再度出现。
“我可不想我妹妹看上去像个暴发户。”他说。
我忍不住大笑,顺手拿过妆台上另一只黑丝绒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串四方红宝石,颗颗都有拇指大小,亦是绝顶的鸽血红。
那是祖父送我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也许这条项链的代价是一座城池,然而我宁可拿它换我一夜无忧无梦。传说红宝石是死去飞鸟的鲜血所化,这的确是容易令人产生热切幻想的色彩。
那么它究竟有没有一种魔力,可以教我得到我心爱的人。
“Lonely rose。”我轻轻地说。“蔷薇。”
晴游靠近我,手掌轻轻放在我后颈。我仰了下头,他的手指缓缓摩挲,然后滑到耳畔,轻轻揉了下我的耳垂。
“晚上我来接你,薇葛。”
我怔怔地望着他再度离去。指尖勾着那条项链,转了转,顺手扔下。宝石撞到镜面发出脆响,也就如玻璃珠子散乱回音。
我笑了笑,走到衣柜前,刚一打开,顿时愣住。
那一片灼灼灿烂的象牙红,猛然袭入眼帘。
我回身注视梳妆台上那对耳坠,夺目妖红清明闪烁。
晴游。晴游。
惨绿妖红,不过是年少风情。繁华过眼,若有所失,也便触手成冰。
然而当时当日,毕竟我还太过年轻。年轻,是理由,是借口,是悔不当初,亦是当时惘然。不是光阴飞渡经年,无从决断。
那一夜我只想做一个简单而绝色的女子。艳冠群芳,要多美丽有多美丽,是我的任性,也是赌气。
晴游同晴澌一道来接我。我早已准备好。晴澌敲门进来,骤眼见我,一呆,随即他便恢复镇定,笑道,“游,看这艳光。”
晴游在他身后轻笑,不置可否。然而看见我的刹那,他微微动容。
我注视着他们,微微含笑,站起身来。曳地长裙习习滑动,七层轻绡烟波缭绕。我微笑着对晴游伸出手去,窄窄衣袖中滑出一痕潇湘碧,腕上玉镯晶莹寒翠。
我缓缓将手放在晴游掌心。他凝视我,目光沉静,渐渐滤过一波幽深。
晴澌抖开一张深红网纱披肩,绣满大朵牡丹,繁花似锦。细密花纹上密钉玫瑰石,莹莹生光。披肩边沿缀满流苏披拂,长有两尺,微微一动便飘飘欲仙。他轻轻为我披上,低笑,“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衣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