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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怜(2)

作者: 椒盐小甜饼 阅读记录

她慢慢垂下羽睫,原本想好的答复在唇畔停了停,渐渐变了模样,再落地时,变作了轻轻的一句。

“我想出宫看看。”

*

皇帝允准的圣旨来得很快。

不过是半个时辰光景,一辆轩车便停在大玥最繁华的街市,青莲街上。

如今方过晌午,正是一日里最热闹的时候。街面上人流如织,两侧的商铺与摊贩上聚满了游人,更有不少货郎挑担行走,唱着自己新编的顺口溜,闹嚷嚷地沿街叫卖。

李羡鱼穿着身寻常官家千金的服饰,带着侍女穿梭其中。

原本因呼衍来朝的消息而略微低落的心绪,也渐渐因市井间的热闹而重新雀跃起来。

“这个蜻蜓笼纱灯好看,莲蕊总说殿内的灯千篇一律,这个看着倒是新奇,买回去送给莲蕊吧。”

“还有这个,磨合乐,茜草的年纪小,一定会喜欢这样鲜艳的东西,也带着吧。”

“还有这些——”

她说了一路,也买了一路。

直到怀里拿满了东西,也累得有些走不动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车内。

方一坐稳,外头的侍卫便问道“公主,酉时将至,可要启程回宫?”

李羡鱼有些不舍:“可现在时辰还早。要不,你们将马缰松开。由它往前走一阵,等它停了,我便回去。”

“是。”

侍卫抱拳答应,松开了手上的缰绳。

骏马先是在原地踱了两步,继而迈开四蹄,不紧不慢地向前行去。

李羡鱼也放下锦帘,重新整理起要带回宫的小玩意。

这件是给月见的,这件给陶嬷嬷,这件给茜草——

数来数去,总觉得少了一件。

她低头想了片刻,侧首去问竹瓷:“新来的那名小宫娥叫什么名字?”她伸手比了比:“这般身量,生得白白净净的。”

竹瓷略想了想,答道:“似乎是唤作栀子,昨日才来披香殿当值。”

“还好还好,险些便漏了她。”李羡鱼拍拍自己的心口,对外头的侍卫道:“且停一停,我再买一件东西。”

侍卫应声勒马,竹瓷也探过身去,伸手替李羡鱼打起锦帘。

眼前的光景,令两人皆是一愣。

骏马的脚程极快,又是这般信马由缰地走了一阵,轩车早已在不觉间驶离了青莲街,离开了玥京城中的繁华地界。

入目所及,是低矮的屋舍,斑驳的墙面,衣衫褴褛,低头行走的流民。满目皆是荒败景象。

李羡鱼迟疑稍顷,终于还是踏着脚凳,缓缓下了车辇。

“这是什么地方?”

几名侍卫翻身下马,神色皆有些紧绷:“前面便是昼巷。公主还是请回吧。”

“昼巷又是什么地方?”

李羡鱼的话音未落,远处却遥遥传来一声吆喝——

“新到的货,要选的主可赶紧,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啊!”

这一声,立时便将李羡鱼的注意吸引过去。

“是货郎。”

李羡鱼心里惦记着自己缺的那件礼物:“我过去瞧瞧,看看他卖得是什么稀罕东西。”

她说着便快走几步,进了眼前的陋巷。

陋巷深处,并没有她想象中担着挑子的货郎。

唯有手里拿着皮鞭的粗野汉子,和随意放在地面上,锈迹斑斑的铁笼。

笼内装得亦不是货物,而是衣衫破碎,面黄肌瘦的……人。

李羡鱼一愣,徐徐停住了步子。

巷子里的汉子们却已经发觉了她的存在。

一双双浑浊的眼睛看向她,视线落在她的面上,身上,衣饰上,骤然变得贪婪而狰狞,像是午夜里眼冒绿光的豺狼。

李羡鱼羽睫一颤,下意识地挪步往后退去。

“姑娘!”

侍卫们及时追上前来,横刀挡在她身前,目光凌厉地看向那群粗俗汉子。

不少人顿时偃旗息鼓,悻悻低头。

其中一个穿褐色短打的汉子却眼珠一转,拿鞭柄重重敲击着自己身后的铁笼,高声对李羡鱼吆喝道:“那边的贵人,过来瞧瞧,有你喜欢的货吗?”

不待李羡鱼回答,他已倒过皮鞭,‘唰’地一下抽在铁笼上。

笼内面黄肌瘦的男女们惊惶起身,推挤着瑟缩到笼角。

偌大的铁笼空出泰半。锈迹斑斑的笼底上,倒卧着一名少年。

他的发冠已经碎裂,一头墨发凌乱而下,一半披散在肩背,一半散落于笼底,掩住了容貌,浸透了血污,显出格外令人心惊的深浓色泽。

身上一件玄衣早已支离破碎,浸透了鲜血的布片紧贴在肌肤上,依稀可见无数狰狞伤口。

李羡鱼从未见过这样骇人的伤势。

刀伤,剑伤,纵横交错的鞭痕。

旧伤未愈,又叠新伤,身上流出的鲜血早已染红了笼底。

甫一望去,尽是一片深浓血色。

触目夺心。

竹瓷伸手握住李羡鱼的袖口,语声颤抖:“是人牙子。姑娘,我们快回去吧。”

褐色短打的汉子一切都看在眼中,此刻见到口的肥羊要走,立时便急了眼,上来就要抓李羡鱼:“你这小娘子看着便是大家出生,怎么却是个一毛不拔的性子?都到了人市,还装什么清高,还不赶紧掏银子买人!”

他黝黑的指尖还未碰到李羡鱼的衣袖,眼前顿时落下四柄明晃晃的钢刀。

“放肆!”

侍卫们竖眉厉喝。

人牙子的视线往刀锋上一顿,立时便缩回了手,话锋也随之转了过来,只是假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娘不发发慈悲么?”

他伸手指向倒在地上的少年,笑得有些渗人:“若是他死了,姑娘岂不是见死不救?夜里也不怕鬼魂索命?”

李羡鱼低头看向笼中生死不知的少年,触及他身上的鲜血时羽睫轻颤了颤:“你想要多少银子?”

人牙子眯眼打量着她身上的衣饰,两指互相交错:“十两!少一个子儿都不成!”

十两银子,就一个奴隶而言,已是天价。

但对李羡鱼来说,却并不算多。

李羡鱼松了口气,侧首对竹瓷道:“竹瓷,拿十两银子给他。”

竹瓷愕然:“姑娘,您不会是——”

李羡鱼点了点头,轻声启唇。

“竹瓷,我想买他。”

竹瓷瑟缩一下,见李羡鱼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也只得取出了荷包,从里头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人牙子却没接银子。

他那双贪婪的眼睛在鼓鼓囊囊的荷包上一转,立时改口道:“等等,我方才记岔了!”

“这人花了我不少银子,十两银子就带走可不成,起码得——”

他张开五指,高声道:“五十两!”

“我看你是活腻了!”

随行的侍卫大怒,夺过人牙子手中的皮鞭,重重一鞭抽在他肥胖的身子上。

竹瓷也忿忿:“你这人贪得无厌,是欺负我们不懂价么?五十两银子,都能买个宅院了。哪有这般金贵的人?”

那人牙子嘶哑咧嘴地捂着伤处,嚣张的姿态像是被这一鞭子抽没了,立时便点头哈腰地去摸自己腰间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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