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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怜(120)

作者: 椒盐小甜饼 阅读记录

尘埃落定,不可转圜。

无论他是否迟疑过,此刻都该将那些已无用的心思敛去。

李宴阖眼,不再去看窗外如垂帘而落的雨幕。

他将手中握得发皱的生宣一一展平,递向那名前来传递消息的长随。

“这是礼单。”他的语声微哑:“你去将其中罗列的东西整理出来,以东宫的名义赠予小九。便说,是孤送给她的礼物,而并非嫁妆,她可以随意支配。”

此次远去呼衍,万里之遥。

恐怕连书信都再难送回一封。

作为皇兄,他无力改变她的境遇。

也唯有送些财帛等物,望她有银钱傍身,能在呼衍过得略微顺意。

这也是他唯一能以皇兄的身份,为她所做的事。

长随接过礼单,却没有退下。

他顿了顿,面上的神色很是复杂:“陛下,此次前去和亲的人选,并非嘉宁公主。”

李宴轻怔。

继而,他面上的神情愈发凝重:“父皇选中了宁懿?”

长随却仍是否认,面上的复杂之色更甚。

李宴觉出有异,立时追问:“究竟是定了哪位公主?”

长随默了一瞬,终是答道:“陛下定了康乐公主前去呼衍和亲。三日后,便自宫内启程。”

“康乐?”

李宴念出这个封号,先是不可置信,继而,素来温和的眸中有怒意涌起。

他强压着自己的情绪,郑重地向他确认:“你确认你没有听错封号。”

长随垂首道:“属下敢以性命担保,不会有误。”

李宴眸底的怒意终是凝成惊涛,像是要将素日里那个温润清雅的自己吞没。

他厉喝出声:“康乐今年刚满八岁!”

长随微震,豁然抬首。

他跟随李宴十余年,还是头一回见太子如此盛怒。

但他,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这原本便是一件应当勃然大怒的事。

若是有人习以为常,才是令人心惊的麻木。

他刹时便落定了决心,豁然撩袍跪下,对李宴叩首道:“陛下昏聩。属下与一众弟兄,愿誓死效忠殿下。为殿下马首是瞻。”

他话中的隐喻如此明显,近乎摆到明面。

李宴注视着他,终是抬手抵上自己的眉心,竭力冷静道:“你先退下。”

他自小受到的教导告诉他,绝不能在愤怒之时,做任何决定。

长随叩首,应声而退。

李宴独自留在寝殿内,连饮两盏冷茶,却仍旧无法令自己从这件事中冷静下来。

最终唯有离开寝殿,大步走进廊下的夜雨中。

任由天穹上落下的雨水打湿他的墨发,渗入他的衣袍,仿佛唯有这样冰冷刺骨的感受,才能令他清醒。

所谓忠孝二字。不过是忠于君国,孝于父母

但若是君不配为君。

父不配为父。

可还值得去忠,去孝?

森冷的雨夜里,李宴叩问自己。

*

同时,宫内的凤仪殿中。

宁懿正慵然倚在锦榻上,一壁吃着银碗里上好的甜瓜,一壁端着只薄胎玉杯,心情颇好地饮着甜酒。

她拿护甲轻刮着手中薄如蝉翼的玉杯,盈盈笑道:“还是入夜了好。老古董回了自己的宅邸,终是无人再来烦扰本宫了。”

执素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太傅,只端着装甜瓜的银碗不敢应声。

宁懿也并不在意。

她漫不经心地提壶,给自己重新斟了满满一杯甜酒,似漫不经心道:“承徽殿里的亲事,可定下了么?”

执素捧着银碗的指尖一颤,低声道:“定,定下了。”

宁懿凤眸微眯,语声微寒,似有不满:“那小兔子为何还不哭着过来求我?”

她说着,又放缓了语声,慢悠悠地道:“是夜里出不了殿门,等着本宫过去找她吗?”

执素瑟瑟,欲言又止。

宁懿冷眼看向她,冰冷的护甲轻抬起她的下颌:“怎么,有事瞒着本宫?”

执素不敢不答,唯有低声道:“公主,今日承徽殿上定下的,不是嘉宁公主。而是,而是……”

她闭了闭眼,说得艰难:“而是,康乐公主。”

宁懿的动作微顿。

稍顷,她徐徐从锦榻上坐起身来,素日妩媚凤眼里像是凝了一层寒冰。

她牵唇笑起来,笑音也冷,带着些切齿的意味:“执素,你最好告诉我。康乐要嫁的人今年不过十岁。”

执素张了张口,终是如实低声:“公主,康乐公主要嫁的是……呼衍王。”

年逾五十,已有七名阙氏的呼衍王。

执素的语声方落,便听见耳畔传来清脆的一声。

她慌忙睁眼,望见宁懿坐在榻上,蓦地收紧了玉指,捏碎了手中的薄胎玉杯。

碎片划破她的指尖,鲜血一滴滴坠在本就赤红的锦被上。

而她浑然不觉。

面上仍旧带着妩媚的笑意,只是那双凤眼格外的亮,像是有火焰在其中腾地燃起。

她轻咬着殷红唇瓣,看向太极殿的方向,低而缓慢地笑出声来。

“送康乐去和亲,可真是个好主意。”

“本宫,要亲自为他送上贺礼。”

作者有话说:

终于——

终于把欠的更新都还上了!!

无债一身轻啦!!!

第65章

冬雨落了整夜, 终是在清晨时分渐渐停歇。

天穹上的云层始终厚密, 将冬日稀薄的日光阻隔在后,令整座皇城上空仿佛都笼上了一层阴翳。

李羡鱼坐在窗畔的玫瑰椅上, 由月见伺候着她洗漱梳妆, 心绪微澜。

往年赐婚的圣旨皆是当夜落下。

可她在披香殿里等了整夜,等到最后合衣倚在大迎枕上睡去,又在翌日清晨的日光里醒转, 却依旧是未曾接到从承徽殿处传来的圣旨。

她不由得想, 难道是, 呼衍求娶了其余公主?

可是,宫里及笄未嫁的公主仅有三位。

宁懿皇姐, 雅善皇姐,与她。

雅善皇姐常年缠绵病榻, 无法承受这一路的车马颠簸, 应当不会被选中。

那便只有,宁懿皇姐。

李羡鱼轻愣, 良久终是从妆奁前站起身来。

“月见,你替我去小厨房里备些点心吧。”

无论是与不是,她都想去凤仪殿里看看宁懿皇姐。

*

披香殿离凤仪殿并不算远。

李羡鱼带着月见,提一食盒的点心走到殿前的时候,也不过是方过了早膳的时辰,连乳白的晨雾都还未散尽。

她踏着犹带水意的长阶行至殿门前。

还未启唇,守在殿门前的执霜已福身向她行礼,歉然道:“公主,我家公主如今正在小憩。恐怕不宜见您。”

李羡鱼唯有点头:“那我等晌午后再来拜见皇姐。”

她说着, 便回转过身去。

一抬眼, 却望见宁懿皇姐正自外间归来。

冬日天寒, 万物衰颓。

而她依旧是一身明丽的织金红裙,披着件光泽柔亮的玄狐裘斗篷,乌黑的长发绾起华美的堕云髻,簪以数支镶嵌红宝石的赤金步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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