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娇怜(101)

作者: 椒盐小甜饼 阅读记录

他像是找到了台阶,目光炯炯地对她道:“嘉宁,你过来。”

李羡鱼依言抬步,走到他的金阶前。

如他的记忆中一样乖巧。

皇帝愈发满意,眸光灼灼亮起。

他从高座上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压着满腔的怒火,将摄政王之事,说给李羡鱼听。

末了,他的神色愈发扭曲,通红的双眼死死盯住了她:“嘉宁,谋逆,便该死。”

他厉声:“朕说的可有错!”

李羡鱼低垂的羽睫轻颤了颤,没有立时作答。

她想起临渊说过的话来。

‘有时并无对错之分,只是立场不同,得到的答案便不同。’

站在父皇立场上看,皇叔自然是大错特错。

而站在饥寒交迫的百姓,与穿不起甲胄的将士们立场上,错得便是父皇。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迟疑良久,在皇帝因她的沉默而面色愈发沉冷,即将再度勃然大怒之前,她倏然想到了自己。

若是,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呢?

李羡鱼想至此,轻轻一愣,却又像是拨开了厚密的云雾,见到从未见过的天地。

她想,她也应当有自己的立场。

而不是跟随着父皇的想法点头,抑或是摇头。

她轻轻松开攥着自己袖缘的指尖。

在皇帝的视线中,徐徐跪落下去。

她跪在自己的皇兄身畔,身量纤细,羽睫低垂。她的语声很轻,却不再迟疑。

她道:“嘉宁想为皇叔恳情。”

皇帝的双目骤然睁大,怒吼出声:“嘉宁!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李羡鱼轻轻点头。

“摄政王是嘉宁的皇叔,他的亲族,也是嘉宁的亲族,嘉宁不想他们因此而死。”

皇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神情狰狞,正想说她幼稚得可笑。

却又听她轻声。

“嘉宁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过,大玥数十年来,送了无数公主去邻国和亲,便是为了不生战事。”

“如今,嘉宁也不想因为皇叔之事,而再起刀兵。”

若是再生战事,她的皇姐,皇姑姑们落在鸾车前的眼泪,便会变得毫无意义。

皇帝的脸色铁青,像是重重挨了一击。

他双目赤红,高声咆哮:“你们都想忤逆朕!都想谋逆!朕要杀了你们!”

他拧身拔出一旁侍卫的长剑,高举过头顶,向他们奔来。

然还未奔出几步,鲜血如箭,蓦地从他口中喷出,溅湿了明净的金阶。

皇帝还握着剑,身子却仰倒下去,被守在暗中的影卫迅速接住。

继而,殿内传来承吉撕心裂肺的嗓音:“陛下,陛下——传太医,快去传太医!”

*

整个太医院内的太医都被请来,于太极殿中为皇帝诊治。

李宴与李羡鱼则退到一旁的偏殿中,等着太医们前来回禀。

李羡鱼眼眶微红,还未全然自方才的惊吓中回神。

她低声问:“皇兄,父皇是真的要杀我们吗?”

李宴默了一瞬,轻声安抚她:“等父皇醒转,便会打消这个念头。”

李羡鱼却仍是不安,她轻声问:“是嘉宁说错话了吗?”

李宴叹了口气。

他将博山炉中宁神的沉水香燃起,又递给她一碗压惊的汤药,眸底有淡淡的无奈之色。

“小九,忠言逆耳。”

“你不过是说了父皇不爱听的话罢了。”

李羡鱼轻愣。

似又想起方才皇帝狂怒的模样。

像是明白了,为何数年前跪在太极殿前恳请皇帝上朝的臣子,会被拖出去庭杖了。

原来,父皇是听不得逆耳的话的。

无论是不是忠言。

她徐徐垂落眼睫,掩住眸底的难过之色,双手接过李宴递来的药碗。

腾腾的热气氤氲而上,朦胧了视线。

她正想将热气吹散,却听见垂落的锦帘轻微一响,殿外的寒气随之卷入。

李羡鱼抬首,见是太医院的陶院正步履匆匆,自外间进来。

李宴也看见他,低声询问:“院正,父皇的病情如何?”

陶院正斟酌着答:“陛下的病,是急怒攻心,血气上涌所致。原本没什么大碍,休憩几个时辰便好,可——”

他有些迟疑,看向一旁的李羡鱼,欲言又止。

李宴见他这般情形。也大抵明白他要说些什么。

便对李羡鱼道:“小九,太极殿中有孤守着,你先回去便好。稍后若有定论,我会遣人去披香殿中通传。”

李羡鱼犹豫一下,也怕父皇醒来还要提剑杀她,便点了点头:“那嘉宁便先回去了。”

她说罢,便将药碗放下,与侍女们一同往披香殿的方向去了。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廊庑尽头,李宴便对陶院正道:“孤的皇妹已经离开。还请院正直言不讳。”

陶院正这才将方才不好出口的话一一说了出来。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休憩几个时辰便好。可陛下这些年多用虎狼之药,房事又格外频繁。常常日御数女。体内积有内热,却又格外虚耗。如今气血骤然上涌,更是伤及颅脑。即便是我等及时施针,也恐怕要多日才能醒转。且,即便是醒转后,恐怕也会留有余症。”

李宴皱眉:“是何余症?”

陶院正迟疑着道:“恐怕行动上,会有所不便。但究竟如何,还要待陛下彻底醒转后再论。”

李宴默了良久,终是颔首。

“此事我已知晓,你尽力医治便好。”

*

李羡鱼在披香殿内等了许久。

直至临近黄昏,方有宫人过来通禀,说皇帝是急火攻心,数日后便会醒转,让她不必忧心。

李羡鱼却无法将心放落。

她坐在玫瑰椅上,看着满桌的晚膳,却没有食欲。

她伸手碰了碰少年的袖缘,心绪低落:“临渊,皇叔的事,难道就这般,再无转机了吗?”

毕竟父皇因这件事勃然大怒,还因此急火攻心,病倒在龙榻。

等他醒转之后,想必会更为恼怒。

绝不会再放过皇叔。

临渊垂眼,将手中剥好的芋头放到她碗中:“臣觉得,恰好相反。”

李羡鱼闻言轻抬起羽睫,杏眸里有了亮色:“临渊,你是说还有转机吗?”

她说着,却又有些茫然:“可是,父皇明明这样生气——”

她的话音未落,槅扇却又被人叩响。

外头传来竹瓷的声音:“公主,有东宫的长随过来,说要见您。”

“皇兄的长随?”

李羡鱼讶然放下筷子,应声道:“我这便过去。”

此刻天色光渐落,竹瓷便点起一盏风灯,引她走到披香殿的照壁前。

一名东宫的长随正在此等候。

见到李羡鱼,便向她比手行礼,正色道:“传太子口谕。嘉宁公主言行有失,忤逆陛下。着罚俸三月,并自今日起,禁足七日,于披香殿中静思己过!”

李羡鱼轻愣,随即明白过来。

上一篇:她死后第二年 下一篇:掌金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