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雀金裘(80)

作者: 梅燃 阅读记录

陈三、王四一口咬定,正是那个男祸水,魅惑了太后娘娘,另娘娘将头儿逐出了太医院,本想好了对策,好好整一整那个苏探微,于是在他的清芬斋布下了重重机关陷阱,只请君入瓮,守株待兔。

但苏探微还没回来,娘娘身边的掌事便来了,对他们施压了一遍,说隋青云身犯宫禁,已被逐出永不录用,尔等不得与无辜之人为难,倘或有犯,一并刑罚加身并直接驱逐。

两人骇然不敢动,灰溜溜把陷阱都撤了。

不管那苏探微使了什么妖法,但他确实迷住了太后娘娘,这点毋庸置疑,如今他正得娘娘雨露恩宠,对他下绊子,极不划算,不如伺机再动。

苏探微回到清芬斋,将灯芯捻燃,燃烧的灯油发出黯淡的光,远比不上坤仪宫中锦彻辉煌。

他才发觉,自己这间屋子堪称徒有四壁,环堵萧然,而且密不透风,点灯之后灼烧的热度,将屋子里闷得湿热逼人,简直是个无法久待的地方。

苏探微坐在床边,十分懊悔,今天的自己怎么如此不识时务,张嘴便是一句大煞风景的话。

他打来一盆凉水,将逼出了汗的身体擦拭了一遍,水洗过后,仍嫌黏腻,不由皱了眉。

比起热,更难熬的是驱蚊,太医院在宫城南苑,最是暑热杀人的地方,气候浓湿,加之周遭草木茂密,夏夜里蚊虫滋生最多,为了避免蚊虫,只能关闭门窗,于是,更加热得无法安枕。

当苏探微躺在床榻上,思索要如何挽回美人心时,窗台上,倏然传来一道极细极细的猫咪呜声。

“喵呜——”

一声,他置之不理。

“喵呜……”

第二声落地,一夜不得眠的苏探微终按捺不住心浮气躁,决意起身将那只侵犯了她尺玉的大胆野猫驱逐。

但指尖刚刚碰到床沿,苏探微欠身而起,略皱眉梢。

不对劲,那似乎,并不是乔玄在太医院投喂的猫。

月光底下,木门吱呀一声,那只大胆的野猫,轻巧地翻过了门槛,他尚未来得及看清,“猫儿”纵深一跃,跳到了他的床边。

灯油即将烧尽了,但光亮犹存。

苏探微维持着半空中的姿态,撞见那只可爱的狸奴明媚的眼波,一瞬笑出了声音。

旋即猫儿的素手便环住了他的腰,压着他下来,两个人一同跌在床板上。

床板生硬,发出吭哧的抗议声,姜月见充耳不闻,趴在男人胸口,柔软细嫩的两手扯住男人的耳朵,不满道:“哀家若是不来找你,你今夜也不会过来了是不是?”

吸了吸鼻子,太后娘娘鼻音浓厚,娇憨地埋怨:“这是什么破地方,连副像样的蜡烛都没有,你往昔就是睡在这里?”

苏探微挽着她的腰,避免她滑下去,低低地发笑,眸中满溢柔色:“箪食壶浆,更砺心智。臣若一开始便咬住太后娘娘抛的钩不放,如此急功近利、谄谀奉上,娘娘还会中意臣么。”

太后娘娘来时匆忙,大约也是仓促间决意过来,只趿拉了一双小叶紫檀雕花木屐,乌发还是披散着的,一垂下雪容,便被发丝所掩映,只露出波光飐滟的凤眸,撞得人心痒难耐。

“一开始就阿谀哀家,哀家也会中意你的,”太后娘娘实诚以告,“哀家看中了这副皮囊,又不是为别的。你就算是个小人,也不打紧。”

“皮囊……”

他喃喃咀嚼这连个字。

不错,这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所以当年一见钟情于楚珩的皮囊,后来亦会厌倦,走到瞧他一眼都嫌多余的地步。

苏探微扯了一缕笑,还待说话,太后娘娘已箍了他身体,转入床帏深处。

“不是说要去前朝么?”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传来太后娘娘悠悠微微的软音。

“哀家对自己许了的事,比圣旨还好用,一言九鼎绝不反悔,就今夜,明日调你去做起居郎。”

太后娘娘好狠的私心,这“起居郎”三字,实在与前朝挂不上关系,只是专门负责记录帝王言行的一个散官,御殿则侍立,行幸则从,裤腰带上拴着一根绳,太后娘娘什么时候要见他,勾勾手指还是能回来。

“……”

姜月见掀开柳眉:“怎的,你不乐意?苏殿元莫要好高骛远,你虽是殿试头名,起居郎也是个不小的官儿了,不知道多少人盼着上来。”

苏探微叹道:“岂不闻,伴君如伴虎。”

“是么,哀家是虎么?”姜月见哼了一哼,手指摁住他的颞颌,向他的下巴咬了一口,暧昧得刚刚好,酥酥的,泛麻,“哀家就是一头母老虎,现在要吃了你这只肥美的鸭子,你也只得受着。”

太后娘娘还是打错了如意算盘,她回味溪水畔遇狼之前的那一段,期待一个昨日重现之时,那个以往十分配合顺从的男人,这一次却反扣了回来,直将她的后脑勺抵在枕上。

薄绛纱衫坠地,玉臂如笋,蓦然,木板发出一道吱呀声,十指紧紧相扣。

太后娘娘岔了呼吸,扭过脸,他听不清,隐隐约约觉得,太后娘娘似乎骂了一句脏话,不是很好听,但他其实是喜欢的。

姜月见只觉得痒,很不舒适,就像被蚊虫叮咬了一个包,想伸手抠抓一下缓解,身旁递了一把搔杖,却只沿着红包旁侧抓挠,怎么样也到不了那个点。

正当她烦得要打掉那只无用之物时,轰隆。

木板溅起尘灰,帷帐倾摧,大幅的帘帐掉落在身上。

竟然……塌了。

陈三和王四把陷阱全撤了,东西也全拾掇走了,但被锯断的床脚怎么能立时便还原。

太后娘娘绞紧了他的手,发出闷闷一声:“痛。怎么了?”

苏探微闭眸,僵硬了许久。

月光从门缝里晒了进来,照见了一重重卷起的余灰。

他终于动了动,抚摸一下娘娘汗透的香鬓,落唇缓慢地亲吻了片刻,似作安抚。

“不知,也许是年久失修。”

太后娘娘咬咬嘴唇,暗中鄙夷着这些匠人的技艺,还说是大业最顶尖的工艺师,打得这副床架子竟这么不结实,就算是年久了,也不至于如此。

她的背是真的疼,轰地一声跌下来,若是孱弱点,只怕骨骼都震碎了。

“好想杀人啊哀家现在……”

太后娘娘泪眼婆娑,汪汪的求着安慰,苏探微心软地抱住了太后娘娘,柔声地一遍遍哄:“好,是臣错了,臣若是不说那个让娘娘不高兴的话,坤仪宫的拔步床自然坚固很多。娘娘给臣看看,摔伤了没有?”

太后娘娘哼唧一声,爬出来,要将后背给他瞧瞧,要是跌出淤青来伤了肌肤,她真是恨也恨死了。

苏探微唇角缀着笑,知晓她还有这个力气抱怨,多半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丝毫受损,只是照例得心疼一番。

她其实很可爱,顺着她哄一哄她便会很听话,且是有求必应。

只是他以前,觉得她太懒了一点儿,不太理事,做国母够呛,现在想想,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缺点,他却度量窄小耿耿于怀,忽视了她身上更可爱珍贵的地方,生生地错过一年多。

上一篇:明月困深院 下一篇:凤凰不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