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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金裘(5)

作者: 梅燃 阅读记录

她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还抱住楚翊:“做噩梦了?”

玉环过来,替太后娘娘将护甲一根根脱下,姜月见从她手里接过软帕子,和蔼地勾起唇瓣,替他一点点把汗珠熨干,“说给母后听。”

楚翊“哇呀”就是一声,哭了出来,在母亲温柔和暖的怀抱里,好像全天下最可怜的孩子,哭得叫一个令人心疼,可没等姜月见安慰的手掌轻轻地拍下去,小皇帝从埋着的脸底下传出的声音却教她呆住:“我……我梦到父皇了!”

姜月见的手僵硬地停顿在半空之中,这一下是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这孩子在说谎,当然,她一眼就看穿了。

这两年,楚珩甚至都没给她托过梦,最难的时候,她带着一个三岁的,连话都还说不利索的娃娃坐在那金殿之上战战兢兢,他都从来没到她梦里来指点迷津,哪怕只是简单地说一句抱歉。

小孩儿不知道自己的把戏多么拙劣,谎言多么不堪一击,扮演得真诚且卖力:“父皇都是血,全身都在流血……”

姜月见淡定地朝着他的背拍了下去,力道大了一些,楚翊被拍得哼哧哼哧的,可全然没察觉母亲的异样,还以为她深受自己蒙蔽。

姜月见假假地笑:“哦,是么,他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小孩儿立刻装蒜起来,重重地点头,一边哭一边抹泪儿:“父皇说,母后对他不好,他尸骨未寒,母后就急着找第二春……”

姜月见真好奇谁教他说的这些话,可第二反应却是眉梢轻扬,决定先礼后兵:“谁说的?你父皇的热孝都过去好久了,给他戴孝的时候,我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楚翊一听,差点儿没真哭出来:“所以只是当时没有。”

姜月见被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头痛,所幸也不好脸了,“啪”地一声揍在儿子屁股上:“差不多得了!”

楚翊就像泥鳅一样,一溜似的滑落回了床榻,只剩圆溜溜的黑葡萄似的眼睛还在一眨一眨,可怜地望着母亲。

姜月见冷冷哼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得着么!做你的皇帝就行了!谁规定了我得一辈子当寡妇!”

这一吼石破天惊,发人深省。小皇帝哑口无言。

其实,他也希望母后能有个人来疼,可是,母后毕竟是太后,太后若豢养面首,大家会怎么想?

父皇虽然很好,可他也没做到保护他们娘儿俩,早早地就死掉了,母后却还有好几十年光阴呢……

他这样拦着,蓄意破坏母后的好事,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惜这个问题并没有答案,小皇帝悻悻然地给自己拉上了被褥,转过了身去了,背身向母后。

知子莫若母,他这不是在闹别扭,儿子乖巧,几乎不与姜月见闹别扭,他只是有事想不明白,不知道怎么面对罢了。

姜月见也没打算他立刻就能接受,反正迟早有一天,她要还政予楚翊,剩下的路,他必须做为一个帝王自己走下去,而她终究会退场,从那以后,她一定要过自己想要的逍遥日子。

当年老色衰之后,再物色什么美少年,锦帐深处一树梨花压海棠,多少糟蹋了人家,还是早早地找了好。定下来,两情相悦也罢,出于身体的刺激各取所需也罢,总强过一辈子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

当然姜月见只是这么想,一定是苏探微么?那却不一定,天下熙熙,莫非王臣,她广有四海,可比眼前这一洼池塘大太多了。

他既这样了,姜月见免得他不自在,起身将金钩上悬挂的帘解落,轻盈的帷幔落下来,遮住了里头朦胧光景,姜月见叹气:“你好睡吧,也累了这一日了,明早母后带你去京郊大营玩,你不是一直想去么。”

那里头传出一道别别扭扭的鼻音:“好。”

她会心一笑,还在这儿硬着呢,不知道心里头多快活。

翌日,姜月见唤小皇帝起床时,谁知,他却不应声。

楚翊一向听话,骨头跟他爹一样硬,说卯时起,绝不多一刻,姜月见隔了帘子唤了半天,不见有动静,蓦地心头一突,她扯开帘幔,蓦然撞见一张熟睡的彤红如血的脸蛋。

“英儿!”姜月见伸手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烧得厉害!

姜月见呆了呆,立刻扭身传人:“太医!叫太医!”

陛下突然惊厥发烧,惊动了整座宫闱,少顷,太医院众司医司药鱼贯而入,身着青色滚玄边柳叶纹收腰道袍肩背药箱的文士落在最后脚,一副太医装束,眉目依然沉静,低头跨过了最后一道汉白玉石阶。

作者有话说:

楚狗对儿子是一点不着急啊,鄙视。

第4章

陛下惊厥发热,这还是头一遭,太医院战战兢兢,出动了近乎所有能调动过来的人手,此际人潮里三层外三层地往里压,整座寝殿闷得能滴出水了。

经验老道的妙手神医为陛下看诊,姜月见退到太医身后,眼神黏在了寝帐之上,不敢分心挪动少许。

乌泱泱的人也随着太后,关注着陛下的病态,不敢吭声一句。

一群人中,苏探微将药箱背在肩后,弯腰低头搭了一幅毛巾在手上,示意让寝宫的侍女打了一盆水。

姜月见嗓音沙哑了许多:“太医,陛下突然昏迷高热,这是怎么了?”

那太医把脉半天,又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便是姜月见所熟悉的那一套太极,接着便要去开方抓药。

人眼看便似要率众而去,多么轻佻!

姜月见冷冷一步跨了上去,横臂拦下:“隋青云,哀家问你,陛下的病,你有无把握,他患的是何症,好端端在哀家寝宫安歇,怎会招致风邪,你敢是见哀家好欺?”

隋青云一愣,他万万不敢欺瞒太后,噗通跪倒下来,“臣罪该万死!”

太医院里,隋青云还算是有几分话语权,他这一跪,身后太医院的便跟下饺子似的往里跳,口中叫着的无非一句无能的“太后息怒”。

“真是厉害,神乎其技,”姜月见凤眸扫过一干唯唯诺诺之徒,气急反笑,“说不明白病症,就敢开方,陛下的龙体,尔等岂敢如此玩笑糟践!”

太后这是咄咄逼人,一句一顶大帽往底下扣啊!小皇帝自从生下来便身康体健,常年无病无灾的,这还是头回风热高烧,虽然孩童惊厥,还不明白具体的缘故,但治法无外乎是祛邪、去火、散热,难不成还能有别的法子?

“母、母后……”床帐深处传来小儿痛苦的呓语声,上下牙齿磕碰的撞击声,让这稚嫩的声音断断续续,无比可怜。

众人心都为之一紧,姜月见急忙钻进帐中去,握住了楚翊的小手,“英儿,母后在,在这儿,你疼么。”

实在担心孩儿咬伤了舌头,姜月见不假思索将自己的食指送了过去,让他咬自己指节,可楚翊就算是疼得厉害,也不会张牙咬母后,他浑身直抽搐着打哆嗦,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往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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