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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金裘(44)

作者: 梅燃 阅读记录

楚翊不答应,觉得就这么算了,实在便宜那小人了,咬牙道:“朕好气。”

宜笑郡主将他放在了地上,目光逡巡过面前一排排辉煌烂漫的锦绣,口中笑着:“你有这个心,姑姑心里很安慰,没事儿,不就一个男人么,走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快,带姑姑挑一身现成儿的衣衫,我们一起去见你母后。”

绫锦院的衣衫均为御制,色泽花式太过于华丽,宜笑没心情打扮自己,挑了一身温和柔润的裙衫,与楚翊一同前往坤仪宫。

殿门中开,黄熟沉香幽幽细火,挑着一抹余烬,散发出最后的一丝韵味。

宜笑郡主手里牵着陛下,一同先迈左脚,跨入殿内。

怪道要焚香,原来屋中正在煎药,屋子里药味正浓,向南窗设下的红泥小火炉,正由一名青年太医手掌蒲葵看顾火势,葵扇慢慢悠悠地晃悠,伴随凉风卷动,药香随着烟气一同扶摇而起,宛如直上青天。

宜笑郡主本该立刻就要向太后见礼,但她实在有些被吸引。

猝不及防,掌中牵着的幼嫩的小手已经脱掉了。

小皇帝奔向了太后。

宜笑的目光还停在太医身上。

瞧装束,一眼便能认清身份。

然而宜笑是禁中的常客,她出阁以前,从未在宫里见过这人。

男人侧过脸向窗外的一树玉兰,被扶疏的枝条漏进的阳光斑驳地晒着,那墨眉星眸,清隽秀逸,单论容貌气质,实在太过出挑,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宜笑郡主明眸轻轻地眨了眨,泛起了细碎的波浪,她转过眼,看向太后。

太后稳如一碗水,不见半分触动和意外。

不能算她多心,宜笑心中立时便涌起了旖旎猜测。

毕竟,皇兄已经驾崩两年了,太后娘娘也是寻常的有需求的女人,她另觅俊俏男子是人之常情。

宜笑走上前,向太后行了一礼:“宜笑见过太后娘娘。”

姜月见向她招手,“宜笑,快过来坐,自家人客气什么。”

太后将罗汉床一侧让给郡主,并着人送上了青凤髓茶,翡翠毕罗、樱桃糕与芙蓉酥饼几样点心,张罗宜笑先垫一下肚子,待宜笑拿起点心品尝,姜月见温言道:“有日子不见了。”

宜笑嘴唇弯起了一缕弧痕,咽下口中糕点细腻的粉末,笑着回话:“以前不见,以后,就留在岁皇城,太后娘娘若想,天天都可以见。”

姜月见观察她的神情,宜笑又已低头,有意无意地避过了太后的探寻,继续品尝坤仪宫香甜可口的糕饼。

姜月见叹气:“宜笑,你真的想好了?”

留于岁皇,不归幽州。

若房是安不肯妥协,那就是和离的结局。

宜笑顿了顿,她放下了手中的毕罗,接下玉环递来擦拭的帕巾,将沾染糕点碎屑的手指一根根擦净。

“皇嫂是知道宜笑任性的,事已至此,他不肯低头,我亦不能妥协,何必继续?反倒良缘终成怨侣,到那时,才是真真正正地辜负太后娘娘一片心呢。”

姜月见听得出来,宜笑对婚事已经很不满意,但这桩婚毕竟是她赐下的,她这么小心谨慎,只是为了说服自己,放她去和离。

姜月见道:“也许,房是安只是愚孝,不能顾全两头?宜笑,如若这样,哀家给他一个旨意,让他以后就留在岁皇城做官,不回幽州了,到时候房家两老无论怎么唠叨,到底是传不到你们耳朵里边去。”

宜笑郡主失笑:“皇嫂,你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说我么?”

姜月见一怔,宜笑郡主又道:“生不出儿子,那些最恶毒,最下流,最恶心的污言秽语,宜笑只怕说出来,都会污浊了娘娘的尊耳。”

那些话姜月见是从未听到过,但她见识过赵娴柔。

当赵娴柔发现自己一出生就是个不带把儿的女儿时,那种嫌弃与痛恨,早已埋下了根源。生女如此,若没有生,所受的刁难和非议更加无从想象。

然而,宜笑嫁到房家,也仅仅才过去了十六个月。

小皇帝在母后温暖的怀中,翘着木屐里头的两只大脚趾百无聊赖地晃悠,听到母后与姑姑的交谈陷入沉默时,他仰起了小脸,望向母后,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困惑:“母后。”

姜月见垂下眸,“怎么了?”

小皇帝不解地问道:“要是父皇还在,他想纳妾,怎么办?”

南窗下,正摇扇看顾火候的一截腕,停滞了。

南风摇曳玉兰婆娑的树影,宛如誊写的孟夏的音讯,静谧地洒落窗棂,洒落男子秀雅的泛着玉石光泽的侧脸与耳垂。

药气拂卷,火候已至。

姜月见没想到自己竟被儿子问得怔了一怔,竟难以措辞回答。

显而易见的是,宜笑郡主对这个问题也似乎很有兴趣。

姜月见被两路目光夹着,求助一般地瞥了一眼正在滤药渣的男人,半晌后,得不到一点儿回音的太后娘娘叹了口气。

“第一,你父皇是谋天下于胸,不在意这些情爱小事,他没那想法,”太后娘娘竖起了第二根玉指,“第二,就算他要重开大选……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太后娘娘不急不缓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乌眸婉婉,望向窗边的模样恍如出神。

“咱们家,有皇位要继承。”

作者有话说:

楚狗:你爹不会纳妾,兔崽子少挑拨离间。

第33章

“太后, 您的药。”

躬腰送上汤药的青年,垂眉,嗓音清沉。

碧玉的药盏, 盛着一碗泛墨光的药汁, 伴随着雾气,苦涩的味道直钻人脑髓。

姜月见是看也没看一眼,继续同小皇帝说:“你父皇不喜欢母后, 所以他纳不纳妾,不重要。”

“你这小孩儿家的不明白。若是一面口头允诺着情深似海, 一面行动又与之背道而驰, 那才是真恶心人。”太后又道。

苏探微抬高了一点视线,正好够着太后腻白如霜的脸庞,她的嘴唇上扬的弧度是柔和的, 但眼底, 全无一丝与之符合的笑意。

宜笑想到了自己。

其实皇嫂说得一点不错。

她的夫君, 就是说着爱她, 深爱,用一遍又一遍的承诺麻痹她被婚姻囚困得日渐无力的心房,却从来不敢为了他口中的“情深”哪怕一次,对抗他的父母,在谗言诋毁她的房家两老面前替她说上一句半句好话。

真个, 恶心人。

宜笑郡主抽离思绪, 眼底寂寥剥落, 低声应道:“皇嫂说得对。”

姜月见又垂下眼帘, 抚着儿子的脑袋顶, 对他道:“我们家有皇位, 你父皇呢, 是天子,倘若不是英年早逝,膝下只有一子,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于江山社稷也挺危险,那些大臣不会放过他的。所以他要是不死,母后迟早得和别人分享他。就……”

姜月见幽幽道:“死得也还行。”

“……”

苏探微暗抿薄唇,怫然不悦地暗了眼色。

楚翊却认认真真地摇着脑袋,板起小脸道:“母后,父皇不知道,但朕肯定不会这样,朕以后只会有一个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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