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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金裘(40)

作者: 梅燃 阅读记录

“一会儿就不疼了。”

这一场小小的闹剧,揉散了太后娘娘的翠鬓,伴随着她揉腰的动作,乌黑顺滑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衣袖间,如水波般柔漾。

被拿捏住的肌肉,僵硬得铁一样。

太后轻声一笑,“小太医又有妻,又有子,可是,生涩得如同未经人事的少年,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探微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上次给你的药案,你看完了,钻研出什么门道了没有?”

苏探微蓦然又听见太后如此发问,但并没有逼问的味道,甚至稍稍带了点儿纵容,手上按摩的动作一刻也不停着。

毕竟是太后,平素不大会伺候人,动作稍显粗糙。好在劲儿本身不大,指节摁下去,穴位少顷便通络了,恢复如常。

青年的脸上被蛛丝般轻细的红痕笼罩着,垂眉道:“残卷毁损太多,臣有心无力,实在没……”

手上的动作突然重了一下,激得他“嘶”地一声。

目光立刻阴沉地往下去。

可抬起来的雾蒙蒙的眼波,却瞧着那般纯洁无辜。

苏探微没吭气,心里实在有些懊火。

姜月见笑了一下,将身子靠进他的怀里,双臂环住了他的后腰,继续揉。动作小心,满脸写着春风徜徉好不自在。

“哀家见君多妩媚,料君见我应如是。”

苏探微闭眸有些恼恨地想,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促狭了?

作者有话说:

楚狗:我做我替身?真有意思。

第30章

太师府邸, 佛堂前柏木萧森,大雨压境。

入夏时节的雨势来得磅礴而热烈,嘈嘈切切敲击着黛色的瓦檐, 檐角下一排排碎珠迸溅掉落, 积水渐渐漫涨上石阶,没过了来时的幽径。

老太师垂眸诵经,身跪得笔挺。

年轻时不信神佛, 到后来,一身杀业太重, 妻离子散, 如今回首前尘都是凄凉,他这一生铸成了三错,第一错便是辜负了妻子, 没有相信她, 第二错便是错怪了儿子, 将他亲手送上绝路, 第三错……武威之战时,没有力抗君命,差点儿断送了陛下性命与半幅山河。

脚步声不轻不重,刺破了霏霏雨声。

太师身影一滞,回头, 青年脱掉了肩上架着的蓑衣, 将覆盖了厚厚一层雨水的蓑衣, 连同油纸伞一同搁在门廊底下, 眼眸轻松, 若有雪光。

微生默大惊, 急忙迎上去:“陛下……冒雨前来, 身上可有湿?老臣这就去……”

老太师忙着去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留下的房间里找他的旧衣物,被苏探微拦下,他的臂膀阻止了老太师去路,笑道:“无妨。我身上未湿。”

又道:“师父,我已不在那个位置上,很久了。换个称呼吧。”

老太师沉思了半晌,“那,老臣便斗胆,改叫昔玦?”

这个字,也太过久远了,久到苏探微有一瞬恍惚。

但没有拒绝。

老太师扶他进佛堂,供案上焚着香,烟气袅娜,时鲜瓜果供品不一而足,木鱼放得规规整整。堂上缭绕着一段茶香气,老太师将暖手的茶炉递上,苏探微接过来,眉眼垂落。

“陛……昔玦,让我查的那两人,有些眉目了。”

老太师落座后,从壁上供奉的二爷神像底下的壁龛里取出了一沓纸,交到苏探微手中,对方莞尔缓笑:“老太师如今是一面杀生,一面信佛,两不误事。”

微生默老脸被激得发红,汗颜道:“昔玦取笑我了。”

卷宗展开,苏探微凝目。

“这就是两人过往的所有音尘了,黄钟吕行迹简单,他是贡生,父亲本就是国子祭酒,生母在岁皇城经营几家杂铺,他十八岁选入太医院,一直于太医院供职,性格反叛孤僻,不善与人来往。”

卷宗上关于黄钟吕的记载也十分简单,寥寥几张纸,苏探微皱眉掀过一页,其下厚厚一沓,则是属于另一人。

老太师在说起这人之前,心怀感慨地叹道:“这个钱元夏,来头就复杂了。”

老太师道:“钱元夏,本是剑南川人,出身贫寒,家中只有一个老父和一个妹妹,他少年为了填补家用,做了剑南道上的行脚大夫。后来受了剑南道左都御史徐霭的青睐,入帐下做了一名军医。这军医做得好,在当地名气很大,徐霭推荐他,投入广济军邝日游麾下做了副手。后来几经辗转,调用太医院,此后便在太医院待了几年。”

最后总结:“这两人,都是太医院翘楚,一同死在了景瑞五年的那场大火里。昔玦是觉着他们死因蹊跷?”

苏探微快速翻阅,这两人的生平简述起来就与太师说得一样。

眉心的痕迹深了几许,一缕未完全干涸的水迹沿着湿乱的鬓角淌下,指节扣着掌心的一沓宣纸,倏然,于纸张犄角处眸光若定。

“师父,钱元夏在岁皇城有一个朋友,是都城最大的药房回春局的掌柜?”

这一点老太师忽视了,被苏探微这么提醒,他想了起来,心弦一震:“是。”

苏探微若有所思,将手里的宣纸从中折起。

微生默上半身凑近:“要我再盯着那个回春局么?”

苏探微缓缓道:“师父的影哨,能力足可信任,但切忌打草惊蛇。”

“嗳,”微生默郑重其事,“老臣心里有数。”

漂泊的风卷起一帘密密的雨珠,扑簌簌地拂进佛堂前垂悬的竹帘,渗入了一丝濛濛雾色,晕在青年侧脸。

屋中暖意褪了少许。

静默之间,老太师再一次道出了心头疑惑:“其实这些事,太后娘娘来着手办,那更是轻而易举。”

苏探微沉默,片刻后,挑唇:“在这个位置上,她的举动早已经被人四面不透风地盯住了,哪怕事情做得再小心,也会被有心之人察觉。何况——看不见的敌人在暗处,她和英儿不能有一点风险。”

老太师点点头,“也是。朝纲难振,大业已不能再失去一位太后了。”

“师父,别告诉她,我来的目的。”

天色不早,他将纸一卷揣入怀中,向檐廊下拾起了自己的蓑衣,披戴身上,举上纸伞,不等老太师将新的雨具取来,只见他的背影如烟气般消失在了雨水深处。

转瞬不见。

老太师叹了口气,回身将雨具放回去。

列缺霹雳,耀目的闪电白光灼过,照亮了太师微蜷的身板。弯腰之际,訇然的炸雷在耳蜗间裂开,他手骤松,福至心灵地回过头。

檐下的积水几乎没过人的脚踝,蹚水而来的人,身披漆黑的雨衣,连兜帽乌压压地罩落其下的脸庞。

老太师心神一动。

惊雷刺破,电光如昼。照亮了黑色兜帽底下线条冷冽的苍白下颌,和印着淡淡嫣红的脂膏的双唇。

*

暖阁里,翠袖将沉香捻燃,让太后娘娘能靠着熏笼烤烤脚丫。

虽然时已夏季,但雨水丰沛,加上今年反常的气候,还是沁凉无比。

白昼眼看着愈来愈长,姜月见除了在太和殿陪伴楚翊处置国政之外,得闲的功夫也愈来愈长,她百无聊赖,让玉环将拓本拿来,她要临摹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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