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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金裘(120)

作者: 梅燃 阅读记录

傅银钏这才“艰难”地挪到景午身旁,挤出一丝假假的笑,柔柔弱弱地唤:“夫君。”

她狗腿地立马要给他捏肩捶腿,阵仗摆起来,“你最近不是挺忙的么,怎么有空过来?”

其实傅银钏和他闹别扭,十回有八回是房事上的不和谐,景午是个太过重欲的人,她根本就吃不消他拷打似的索要。到了极限之后,她就只好装作非常生气,责怪他不温柔,不懂得换位思考,不知道体恤夫人的难处。

所以他最近不怎么踏足她的寻春居,傅银钏猜他是在忙别的。

比如上一次,景午破天荒地理会起了太后身旁的那个小太医,还把人在耒阳老家的旧事扒得一干二净。

这已经引起了太后悸动,接下来他动作不可能太大了,似乎也很老实,安安稳稳的。可最近傅银钏的右眼皮却不知为何总跳,好像山雨欲来,闷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先帝传回战死噩耗的前夕。接着果然便有大事发生。

直觉告诉她,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她一向懒不理事,对于景午平日的形迹从来不问,不管他是作奸犯科还是行侠仗义,她通通不管,总是高高挂起的态度。

对于那些事,景午也一向不与她说,她既没有参与感,也不想参与,夫妇两个除了晚上在房里深入交流以外,别的一概不交底。

傅银钏也以为,一直都会是这样的。

但今天,他却握住了她的手,指尖用了两分的力,圈得傅银钏的腕子些微发疼。

景午低沉的嗓音传来:“蜜儿。”

那可是她的乳名。

除了在床上,他从不那么叫。

傅银钏脸颊粉红,低垂螓首,意懒地应了一声:“嗯。”

“我想,”景午淡淡道,“你收拾一下,即刻入宫吧,最近便不要回府了。”

刚一句话说完,傅银钏脸上的风月情愁消散干净,她怔了怔,情绪来得非常迅猛,漂亮的桃花眼霎时间滚如铜铃:“你这什么意思,哄我走?”

景午未置一词。

傅银钏倏地便恼了,手从他桎梏里重重地抽回来,冷笑道:“终于,十年了,你厌烦我了?”

以往都是她使起气性来,收拾包袱头也不回地闯出家门,这还是头一回,景午主动提出,让她卷铺盖滚蛋。

傅银钏怎能不火冒三丈,起身道:“要是厌烦了你就明说,我马上把你休了就是,用不着这么麻烦,还搞个冷静期出来!”

不等景午回嘴,她叫嚣起来:“反正你当初娶我的时候自己承诺的,要是过不下去了,你不能休我,我可以休了你!白纸黑字的,承诺书还在我箱底压着呢!”

相比较国公夫人的怒发冲冠,国公爷显得异常情绪稳定,他冷静地看向俯瞰而来,眼眸中宛如盛着两朵炬火的傅银钏:“夫人,你言重了。”

那什么意思。她怔了怔,没明白。

“景午一生也不会厌烦夫人。”

傅银钏脸色又是一红,知道误会他了,可心底却愈发不安,好像若不是因此,景午这样的三天都离不了她的人,突然要让她入宫,一定是出了大事。

“夫人,”他自嘲笑了笑,“我是臭名昭著的厉王旧部,你可还记得。”

那些破事儿,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傅银钏差点儿就不记得了,但他要提起来,那傅银钏却还能有印象。

厉王是当年武帝陛下的亲兄,后来宣化门兵败以后,被武帝陛下将尸首掉在城门楼上,与人仰目观瞻,良久良久。

关于厉王言行,其实除了谋逆,并无太多失格之处,反而也曾有过雄才大略的名声,只不过,史书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他的罪行在史策里因为“宣化门”的兵变已经罄竹难书。

而景午,就是当年厉王的侍读,两人总角之交,情深意笃。

武帝陛下即位后,没将景午怎的,只是收了他手里南衙禁军的实权,让他做了一个两手空空的清闲国公。

怎么突然又扯出了这么老远的一件事?

傅银钏十分不解:“那又怎么了?”

景午的嗓音不知是否因吹了凉风,有些泛哑:“近日里,徐霭被贬,邝日游被罚,我记忆之中的,当年与厉王殿下有过牵涉来往的,都出了事。是太后娘娘开始着手清算了。”

傅银钏失声道:“你担心迟早算到你头上?”

她强迫自己冷静,道:“月见看在我的份上,也不会对你怎样的,你放心。你,你若是不放心,我入宫就去和太后娘娘求情。”

景午看了她一眼,声音笃定:“不是担心。是一定。”

傅银钏不理解:“为什么?你老老实实做你的安国公,又不去招惹别人,问心无愧的,怕什么?你相信我,我虽然能力不济,但在太后娘娘面前还是有点儿面子的……”

他浅浅含笑,几乎没有血色的唇瓣缓缓扬起。

“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

回寝屋收拾箱笼的傅银钏,还一头扎进这死胡同里念念不休。

景午把她推走了,他要做什么?

心乱如麻。

栖蝶将她的行李收拾了大半,转头问来:“夫人——”

傅银钏怔怔地回过神,只见栖蝶手指之处,是她刚刚从回春局定的一批药材。

那本是……

安胎之药。

傅银钏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再过几个月,她的肚子就会胀起来,变得大腹便便,行动不便。

可惜孩儿爹还不知晓。

他不知道她得知这个消息时有多惊喜,诚惶诚恐,唯怕这个孩儿在她这个不健康的母体里很难生孕育和分娩,她如履薄冰地看顾着,背着他偷偷地拿药,想等胎象稳定了再与他说。

傅银钏一直在幻想着,若是景午得知了这个消息,他该多高兴。

他那么爱她,说不定脸上会有和平日里的死人脸完全不一样的振奋?

傅银钏发现自己原来是那样期待。

脑海中仿佛能有那样的画面,他弯腰从她的腘窝后,将她如旱地拔葱似的提拽起来,她跌入一方硬实的怀抱里,尽管他瘦骨嶙峋,但傅银钏一直知晓,男人的力量很大,他说不准会抱着她转好几圈。

然后,她便会搂他的脖颈,含着喜色嗔怪他不小心。

“夫人,要不要告诉国公?”

傅银钏未置一词。

当栖蝶将主仆二人的行李包袱和箱笼都拾掇好,备下的马车已在国公府外候着时,傅银钏如梦初醒,她抬起眼波,看向密雨萧瑟中正堂的那一头。

屋内灯火被秋风拂灭,陷入了彻底的黯淡,霜雪之姿的身影寥落得如矗立的一方灯台,傅银钏在栖蝶撑伞下,慢慢地步入雨里,路过前堂时,还能看见他侧身向里坐着,眼帘向阴翳里垂落。

傅银钏在雨中凝向他,瓢泼的雨点落在伞檐上,噼啪溅开来,少焉,傅银钏新换的罗裙又是一片濡痕。

他不会说话了,也不会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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