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西楼录(54)

到了约定的时日，趁早便见得黛玉乘车去贾府，她们相约之日不巧，正挑在要上朝的时节，悟空便不得送其，很是遗憾了一番。

因着计划，悟空已做了近一年的野心亲王，自今岁春日皇帝病了一场，兼太上皇亦频频传出偶得风寒的消息后，朝中太子一党、二皇子一党并悟空一党早闹得不可开交。

剩余两个皇子只作壁上观，其母家势弱，所爱又在山水之间，倒都默契得早早称病不再上朝，也不知其心下究竟如何想来。

悟空倒是因着先与荣宁二府并薛王两家商定，还同当朝最受宠的新科状元应青客交好，赢得兵部应家支持，且同林家独女定亲。瞧着手中权势不低，愈发吸引来一批拥护。

眼见着夺嫡的事愈加闹得打了，皇帝并太子两个虽为操盘者，心下却也生出些恐惧来，到底多疑，眼见悟空此刻虽未生出反心，却不知来日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捧成何等模样，便定了收网的打算，只怕就在旦夕之间了。

此些事，林如海不欲黛玉知晓，恐其多忧，与姊妹间生出不自在。谁知悟空却是一事不落细细将此间事同黛玉说来的。黛玉听得外祖母家开始拿钱欲疏通盐引，知晓当今圣上好不容易治理好江南官场乱象，便知晓外祖家这次怕是难逃一劫，今日去同她们开个诗会故事会，倒是有心在话中提点她们几句。

只当今宗族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便是几个女儿家，纵使她叫她们明了过来了，也不能叫做主的几个回心转意。不过是勉力叫她们心下有底罢了。

到了贾府，入到花园里头，果然见得几个人都聚在那儿了。宝玉早止不住自个儿生来风流痴邪的心，自璟哥儿周岁后读书便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又处处招惹人，虽被袭人并王夫人两个看得紧，也因疼爱璟哥儿而不敢做些过相的，终还是惹出了不大不小的事，叫贾政给他禁足在院子中，如今尚且不能出来。

倒是王熙凤裹着严实，叫平儿带了巧姐儿出来，并袭人也抱过璟哥儿出来，才叫席间也是热闹非凡。

黛玉此时才知晓凤姐儿今春早产了，诸多事项只移交给李纨同探春两个做，直到今日还借口休养不得多好而避事做，倒与往日揽权模样分辨开来。

原来凤姐儿元宵后小月，本就心灰意冷，又还想到往日撞见贾琏同鲍二媳妇的奸情来，那时因怒责打平儿一顿，只还看在往日叫她去采买田地，她也处处为主子着想的情景下，倒没有将事情闹大来，只还冷落了平儿，另外挑起一个得用的大丫鬟。

谁知当日凤姐儿小月后还要逞强，众人虽都来谏劝，到底都说不上话。凤姐叫新挑起来的大丫鬟去同王夫人说事，处处劳心费力。

却是平儿一把子将人止住了，轻悄将往日里凤姐儿依照秦可卿托梦买的田间地契都摆在凤姐面前，苦心劝道：“主子现今养好身子为要紧事，莫怪奴婢多言，便是先前你也时常跟奴婢说到，府中之事皆是捞不到好处的，若将来出了什么事情来，一切不还只凭依这自己的嫁妆并这些田地？”

如此之话，倒叫凤姐醒过神来，想起曾在铁槛寺睡在黛玉身旁时所想，反倒渐渐肯将事情丢出手来，一应不管了。那平儿果真也是一个忠仆，一心只有凤姐一个，便敢豁开脸来去外间民妇那里问过修养的方子，配合着几个太医开药诊脉，日夜伺候下来，倒叫凤姐的身子恢复得好，也不再疏远她，照着往常亲密模样相处。

今朝黛玉所见其裹得严实，其实不过是些冬暖夏凉的织物罢了，披着保养身子也好，主要还是给外界一个尚未好全的模样，其间缘由，自是凤姐休养无碍后又依着平儿的话，往外筹谋发展去，反倒比在府中更有赚头，暂且不愿管来家中那一大摊子事。

第54章 娇小姐心动江湖风云，痴公子哭骂皇家无情(下）

先时闲话都毕了，黛玉同宝钗两个不在院子里的打探出许多新鲜花样来，到底不是个八卦的，了解一番身边亲近的也便罢了，言语间便是一早便混在妙玉屋子里的惜春得了消息也赶来了，凤姐、李纨、黛玉、宝钗、迎春、探春、惜春并两个小孩同袭人与众丫鬟们都来齐了。

几个走使的丫鬟婆子将桌子都揩抹干净，捧出攒盒酒果来，一般般摆设妥当，正迎着院子中葳蕤的草木摆下坐具，请了众位奶奶小姐来坐，待众位坐定安席了，这场会才算开始。

因正是夏日里头过去些日子，初秋还不算凉，便没得架起屏风来，叫轻轻一点儿风袭来，倒是暗香盈袖。诸多花香中最显的便是一阵馥郁的丹桂之香。

花园中正是种得好几棵桂树，都有好些年头了，林木蓊然，打远处看却是难发现其中金黄的细碎花瓣，走到树下才见得那点儿鎏金碎玉。

如此，倒是王熙凤先给她们出了个咏桂花的题，自个儿要作裁判，逃过一轮摆弄笔墨的时辰。

此题自然不难，黛玉想到去年此个时候，正是如何在舟上同悟空互表了心意，闻得此桂香，思索片刻便挥手写就一词，待笔墨放下了，抬头才见宝钗眼中促狭地瞧着她，叫她面下升起红来，忙又低下头去假装思索。

又待片刻，平儿把众人作的诗词都收上来了，凤姐看过了，便将纸张又传给诸人评判。

黛玉正写得一词填在《鹊桥仙》里头，便叫宝钗捡过来，口吟出来了：

“碧梧初坠，桂香才吐，池上水花初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 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年期，指天上、方才隔夜。”

众人听了，心下都服，觉得其词既新鲜，调也新奇，虽其余人等的诗词也佳，到底退让一筹。

罢了，众人便歇去吟诗写词的心思，商量待结束时另起一题，此刻热茶温酒上来了，倒是想听故事得紧。因前头黛玉作词多了头筹，几人便叫她压作大轴，省得她一张巧嘴说着，出尽了风头，便叫后头得故事都没滋没味了。

黛玉自然只能应是，左右她说的故事，倘叫在场聪明的听出来，也是难把后头的心思专注了。

先头便是宝钗先讲，便是一个讲山间野鬼的志怪故事，只说那鬼前生本是个富贵人，谁知一朝大难临头，家财万贯都拿去填了窟窿，那鬼生前是半点本事也无，生生饿死在寒风中。

她这故事一说，叫众人都打了个寒战，心下生出凄冷来，只黛玉同她对视一眼，都瞧着同样的无奈。

随后李纨讲了个贫家子状元及第的故事，虽俗套来，倒很是和缓先前众人心中的冷意。

轮完她，便是凤姐儿也说了个败家子的故事，此回倒是因为故事中的丈夫偷吃，被人使了敲竹杠的迷魂阵，讲钱都倒贴进去了，惹得家破人亡。众人听了，心下皆明了她所说，不敢调侃，与她共敬了一杯盏便是了。

迎春素来是个温厚了，见众人情绪不高，便站出来说了个情投意合举案齐眉的天仙配，果叫众人听了都笑起来，尤其是两个订了婚的，被调笑几句，都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