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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王]东京都流景簿(37)+番外

作者: 白路千和 阅读记录

这间神社,祖祖辈辈都由名为蓝田的人所继承。

用过晚饭后我回到自己的隔间,躺在榻榻米上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不知这样愣神了多久,我终于起身拉开通往院子的门,在廊前坐下。

庭院里的竹筒随着流水发出嗒嗒响声,天色已晚,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照耀着院子里供奉神明的香案。

祖父所经营的这间神社全名叫做嵯峨野神久夜宫,也是为数不多将月神作为主要供奉神明的神社。而附近常来参拜的小镇居民往往直接称呼这里为蓝田神社。

掌管这里的祖父共育有两个女儿,年长的叫做蓝田郁子,也就是藏之介的母亲,而妈妈则是姐妹中的另一个,全名为蓝田千佳。

郁子阿姨准备出嫁时遭到了祖父的强烈反对,而妈妈为了支持姐姐,向祖父保证以后将由她来打理神社的一切事务。

然而这样的妈妈最终也遇到了与她情投意合的男人,决定从神社搬走。也许是因为郁子阿姨的前车之鉴,这次祖父并未表示反对,唯一的条件就是对方必须要成为蓝田家的入赘女婿,婚后改为女方姓氏。

深爱着妈妈的爸爸同意了,就这样,祖父的两个女儿一个嫁去了大阪,另一个则远在东京。

作为蓝田家的后代,我虽然不是从小在神社里长大,但是每年假期都要接受祖父严格万分的传统教育。

爸爸跟祖父的关系不算融洽,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我看出他并不认可祖父对我的教育方式,却也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作为另一种形式的反抗,我在神社里的时间有多么枯燥无味,爸爸带我体验的活动就有多么丰富多彩。

骑马、射箭、滑雪、冰球、高尔夫...就算是外界看来不适合女孩子的运动,爸爸也从不吝于让我主动尝试。

这样两边分裂的童年倒是并未让我精神失常,我最终成长为了爸爸希望的那种女孩,又学会了在祖父面前伪装出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我无法真心喜欢上神社里的生活,如果欺骗神祗在这里不被允许,我早就罪不可赦了。

「有纪。」

我转过头,藏之介拿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了过来。

他在我身边坐下,拿起一块递给我:「喏,尝尝吧,很甜的。」

我接过来咬了一口,坏笑着说道:「怎么没人给我切西瓜,不会是紫苑姐给你开的小灶吧?」

「说什么呢。」他倒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好意思,这份坦荡让我感到有些无趣,正欲低头啃瓜,便听到院子一边响起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真是的,明明是切好让藏之介跟你一起吃的,你怎么还编排起我来了。」

紫苑拿着一把扇子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屁股坐下后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我立刻笑眯眯地把瓜分给她一块。

紫苑动作优雅地吃着西瓜,她换下了今天见面时身着的巫女服饰,换上了清凉的短袖短裤。我从凉拖里看见她鲜红的脚趾甲。

见我盯着那里,她只是狡黠地捂嘴一笑:「你可别告诉你爷爷,不然我铁定要被骂一顿咯。」

「这有什么的。」我不以为意地移开眼神,望着月亮喃喃道:「神明也有爱美之心啊。」

「神明也有爱美之心...」紫苑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这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可没听说过有这种说法。」

「那不是理所当然吗?不然为什么巫女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要是神明不爱美,为什么不让大爷大叔们在神前侍奉呢!」

这下藏之介也笑了,他拍拍我的肩:「这还真是只有有纪才能说出口的话啊。」

紫苑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我被他们笑得郁闷,只好托着下巴接着赏月。

在我看来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无私的神,如果神明真的怜悯世间,为什么不化身下凡与人为友,而是让人们几世几代地香火供奉呢?

如果目的是为了让人们意识到自己的渺小,那他们的确做到了。在我看来宿命就像这轮皎洁的月亮一样,只要置身于光亮之中,便永远无法逃离。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章补充了好多重要信息,同时也对前文有纪的一些内心活动和行为做出了解释。

第21章 茉莉

*

第二天用过早饭祖父便和藏之介一同出门了。虽然年事已高,但他在操持神社事务时一贯尽心尽力。

少了祖父严肃目光的审视,这让我觉得屋子里的气氛轻松不少。

我陪着祖母一边喝茶一边闲聊,祖母笑吟吟地听我说起学校里的事。我哄人开心的本事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也难得获得了向长辈撒娇的机会。

于是话题在和乐融融中告一段落,她想起什么似的站起身来,将一个竖长的缎面盒子递给了我。

「打开看看吧。」

我带着好奇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把折扇。我小心地将它展开,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

我自诩不是对这类精致玩意感兴趣的人,只是从单纯的审美角度来看,这把扇子的确足够精致好看。扇子外缘至握柄处的扇面由水蓝渐变至乳白,上面有金箔装饰而成的类似波浪的纹样,随角度变换闪烁着粼粼光芒。木制扇骨极有光泽,扇柄最下方的位置是一个浅浅的圆形篆刻,我猜那是满月的象征。

祖母似乎对我的反应足够满意,微笑着补充道:「这是给你的,喜欢吗?」

「当然喜欢,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扇子呢。」

我十分从心地点了点头,然后郑重地向祖母道谢。

祖母露出欣慰的笑容,兴致满满地取出三味线,示意我站起身来。

「有纪,拿着它跳一曲吧。」祖母说。

我不可能拒绝,先去里间换上和服,然后面对祖母微微屈膝,举着扇子缓缓扬起手臂。

三味线的声音很单调,但我的每一个动作都与音符紧紧交融在一起。

这种传统舞蹈跟我的性格可以说得上是大相径庭,最是讲究体态的精巧细致。毕竟困在和服里连腿都很难迈开,在极其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展现出举手投足间的美感,正是这类舞蹈的精髓。没有成年累月对于肌肉控制的练习,动作就会松松垮垮,十分难看。

伸手抬腿时微妙的差别,即便是外行也能隐约感觉出来,更何况是将其教授与我的祖母了。

旋转身体时我的脚步迟缓了些,勉强卡上音乐的节拍。作为即兴表演这可以是个无伤大雅的瑕疵,而若是在正式的祭典上犯了这类错误,就会成为表演者的失职。

我的额头上渗出密密的细汗,最后一个动作结束,我放下扇子,感觉心跳得奇快。

跳舞时要把自己放进一个透明的盒子里,手臂伸直所能触及的范围,脚步迈开所能到达的范围,都是被严格限制住的,超出哪怕一厘米,便是失误——曾经祖母是这样教导我的。

既然有随性自由的舞蹈,就应当存在拘谨古板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