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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翻月光的夏天(152)

作者: 顾徕一 阅读记录

喻宜之这张脸太打眼,显然惹她不快。

喻宜之端着红酒杯走近她。

她退一步:“你不会想把酒泼我礼服上吧?我这是真货很贵的,赔得起么你?”

喻宜之只是凑到她耳边,低声:“那你戴三年前秋季的旧款珠宝,配得起这件礼服么?怎么,家里生意出问题了现金流紧张?”

女孩脸色一变,喻宜之已经端着酒杯走到一边去了。

她万万没想到,一个穿假货的会对高奢品牌了解到如此程度,瞬间拆了她的台。

喻宜之在人群中搜寻建筑界的大咖。

一张名片递过来:“小姐,认识一下?”

喻宜之先看了眼名片,算是半个行业内的人,然而抬眼一看,却悚然心惊。

这人和喻文泰太像了。

不是长得像,是感觉像,都是那种极其温和宽厚的笑容下,眼神中藏满欲望。

喻宜之转身想走:“不好意思,我没带名片。”

男人堵住她去路:“你可以先拿我的,小姐,我以后可以帮到你很大的忙。”

如果喻宜之是普通的年轻女孩,或许还会被“世界上有免费午餐”这样的童话迷惑一瞬。

但她不是,她压低声音:“到那时你是希望我打给你老婆,还是直接报警?”

她匆匆走了,躲到角落,把手里的整杯鸡尾酒灌了下去。

那时她的酒量还不好,喝得太急让她有点天旋地转,靠住身后的墙。

她当然知道喻文泰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出现在她面前了,可成长过程中那些再不愿想起的细碎片段,让喻文泰像一个鬼魅的影子,始终飘荡在她身后。

笼罩着她,吞噬着她。

也许今晚见到了一个很像喻文泰的人,这种不安的感觉尤其强烈,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抬眼在人群中搜寻值得递名片的人,完成自己的工作。

忽然她瞳孔定住。

转身,逃一般进了洗手间,关门。

才发现手里还攥着喝空的红酒杯,放在盥洗台上,双手撑住,大口喘息。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但过往那些痛苦的回忆,早已像烧红的铁板一样,把那些人的长相烙在她心脏上。

可是,怎么会?

那人怎么可能在这里?

门突然打开,她吓得一抖,才发现不过是另个女孩进来上厕所,瞥到她惨白如纸的脸,还多看了她一眼。

她稳了稳神,想:今晚人这么多,也许那人根本没看到她呢?

突然小腹一阵剧烈的痛感传来。

她匆匆走进一间隔间,居然真的来大姨妈了。

可见过度紧张的心理真会影响生理,她不得已敲敲挡板,像隔壁女孩求助:“请问,你有多的卫生巾么?”

还好女孩给了她一张。

两人共同出去洗手的时候,喻宜之说:“谢谢。”

女孩笑笑。

喻宜之迟疑了一下:“你刚进来的时候,门口有没有什么人?”

“没有。”女孩看一眼喻宜之苍白的嘴唇:“有人找你麻烦?要不要帮你报警?”

喻宜之摇头:“不用,谢谢。”

那样做有用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地步了。

女孩走后,喻宜之又定了定神,既然门口没人,趁现在溜走才是上策。

她开门走出去,刚走两步,角落一只男人的手,忽然伸出来攥住她纤瘦的手腕:“喻宜之,好久不见。”

喻宜之闭了闭眼。

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在喻家那样的家庭成长起来,她真不该这么天真。

就像身边这人化成灰她也认得一样,她又怎会寄望这人没看到她呢?

她低声说:“喻彦泽,好久不见。”

内心快速盘算了下对策,又低低叫了声:“哥。”

喻彦泽哂笑一声:“怎么,想用亲情关系制约我啊?你好像搞忘了喻宜之,我爸从来没有收养你,你跟我从来没有一天算一家人。”

他凑到喻宜之耳边,潮湿的鼻息令人作呕:“不管我想睡你还是想娶你,都一点问题也没有。”

喻宜之一背的冷汗,小腹那种窜痛的感觉又来了。

喻彦泽:“走吧跟我回家,我妈也想你了,你不该回去看看她?怎么着你也算她养大的。”

喻宜之跟着他出去,才发现下雨了。

喻彦泽开一辆很张扬的阿斯顿马丁,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在暴雨中咆哮,雨滴以一个很诡异的斜度打在车窗上。

像眼泪,像哀悼。

终于,喻家那栋三层别墅近在眼前了。

单是看着这房子,喻宜之已经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喻文泰暴毙、任曼秋搬离K市以后,她从没有一次靠近过这房子,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她遗忘的梦魇,而今晚,它张牙舞爪的再次复苏。

隐约的小提琴声从楼上传来。

喻彦泽:“坐吧,你对这儿熟得很,也不需要我招呼你了,我去叫妈下楼。”

喻宜之在沙发上坐下,阿姨打扫得很干净,并没有她想象中陈年的灰。

喻彦泽瞥了她眼。

“怎么?”

“没怎么。”喻彦泽笑得有点油:“没想到你这么听话,我还以为说要带你回喻家,你会跑。”

喻宜之在心底冷笑:跑有用吗?

她小时候跑过那么多次,最远一次都混上八个多小时的大巴到D市了,还不是一样被喻文泰找了回来。

找回来以后等着她的是什么?她完全不想回忆。

这时楼梯一阵轻灵的脚步声传来。

喻宜之抬眸,任曼秋顺着楼梯拾级而下,盛夏将至仍裹着披肩,一如既往的苍白、文雅,像个不入世的艺术家。

她在喻宜之面前坐下:“宜之,好久不见。”

喻宜之轻声:“我根本没想到这辈子还会再见你。”

大姨妈带来身体的寒意,裹挟着窗外的雨气,让她一直在微微发抖。

上一次见任曼秋,还是她高三的时候。

喻文泰暴毙以后,她搬出了喻家,任曼秋一次也没有找过她。那次见面,是她主动找的任曼秋。

她来求证一件事:“我提前批走不了清大,是你动的手脚?”

“是,并且我告诉你,别想着高考出分后报这些名校,就算文泰去世了可他的影响力还在,我一样有办法让你上不了。”

“为什么?”

任曼秋那双铅灰眸子向她看过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的问题很多余。

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天哪,任曼秋爱喻文泰。

她一直以为,任曼秋主导了去孤儿院找个小女孩回家养,并且日日年年躲在音乐房、一门心思沉浸在音乐中,都是因为想避开喻文泰。

错得离谱。

任曼秋之所以这样过了几十年,是因为她爱惨了喻文泰,爱到无论做出多么荒唐的事,只要还能把喻文泰留在她身边就好。

喻宜之一直以为喻文泰是这个家的主导者,现在看来,任曼秋才是幕后主使。

任曼秋看向喻宜之的眸子,剥离了表面的无欲无求后,有一种疯狂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