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悔教夫君觅封侯(99)

作者: 谢朝朝 阅读记录

此时此刻,他跽坐在冰冷的砖地上,合上眼,掩去了眸间所有的晦暗之色,再抬眼时,望向画中女子的眼神便只剩下了狂热。

裴焕君长叩首,喃喃道:“让殿下受惊了。”

他抬起头,复又自语道:“贼人……怎么就直奔这里了?”

迷离的狂热很快就从他的眼神中被剥离殆尽,他极度冷静地站起身,收卷好画轴后,朝门外走去。

“去,将府中各处把守好,不许人再出入。”

——

医馆。

姜锦的声音无波无澜,可惜裴临听来,是什么意味就不得而知了。

没必要继续的……错误。

不过,姜锦轻声讲话,倒也没有任何的情绪上的原因,单纯是声音大了,扯着伤口痛。

说话的功夫,她又抽冷子嘶了一声。

这金疮药管用是管用,就是真疼,呼吸都疼。姜锦舔着后槽牙,挑起一边眉梢,斜乜了裴临一眼。

真是时运不济……也不知,是遇到他就倒霉,还是倒霉才遇上他。

而裴临轻垂眼睫,对于自己心绪骤然的波动亦是有些意外。

其实比起姜锦那夜雨中决裂时说的狠话,今日这轻飘飘的两句算什么呢?

不过,若让他来选,他宁可听她细数往日寒心,听她高声斥骂。

也不想听她草率的、简单的,把过去归结为错误,把今生归结为执念。

“姜锦。”裴临侧过了身,却不是朝着屋内,而是抱臂看向邈远的天际。

他唤过她的名字,才道:“你在生气吗?”

他喊她,姜锦也没什么反应,只垂着眼帘,指间绕着多出来的那一截细纱布玩儿。

她鼻尖微耸,嗅着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淡淡道:“没有。”

绷断的弦、擂破的鼓,再多的力气投下去,也不会再发出什么声响了。

“未完成的事情,就一定是错误吗?”裴临压抑着语调问,随即又斩钉截铁道:“我不同意。”

他似乎一定要和她在这件事情上争个对错出来,可惜姜锦本就不是什么温柔似水的好性子,无奈之余,也被他的话顶出了火来。

她当时怎么会觉得,这人发生了改变,以至于和上辈子那位大相径庭的?

分明是一样的倔强倨傲,一样的讨厌。

姜锦捂着半边胳膊,眉头紧皱,呛声道:“世上的事情,还都由得你点头才对了?”

裴临仍旧靠在门沿上,身形有些萧索,他薄唇微抿,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方才话里的咄咄逼人,收敛语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姜锦闭目不言,裴临顿了顿。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月色中的凉意尽数吸到肺里去,才好叫自己冷静冷静。

曾手握雄兵、执掌三镇,可眼下却比真正的毛头小子还要幼稚。

一面窃喜她的话里终于有了情绪起伏,一面酝酿着该怎么说下一句。

酝酿了半天,姜锦都快要眯着了,忽然听见裴临说:“抱歉,今夜我见你动向有异,恐你出事,才跟了你一段。”

还晓得低头了?

不过想到他选择性的坦诚,姜锦倒也另眼相看不起来。

她无所谓地摇了摇头,道:“君子论迹不论心,今夜是你救了我,我该谢谢你。”

“裴焕君未必会对我下手,可要是被抓个正着逮回去,到底不好解释。”

裴临心道:不,他不止不会对你下手,他甚至还想拥你成为叛党的领袖,至少……是明面上的。

他沉默片刻,转头望向姜锦,道:“你在查自己的身世。可如果这个结果,不在你承受的范畴内呢?”

姜锦平静抬眸,淡淡吐出四个字:“与你何干?”

同他继续交谈下去这件事本身,已经开始让姜锦感到倦怠。

她扭过脸去,多余的一句话也没了。

是啊,与他何干?

觑得她不耐的神色,裴临笑笑,终于还是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试探性转向她没那么抵触提及的话题,“今夜之事,你可想好了怎么遮掩?你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了解得还真清楚。

姜锦心下讽然,没有回答。

她龇着牙,捂着肩头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左边胳膊,撑着床栏一点点站了起来。

挺好,血已经止住了,尚可以动弹。

姜锦从袖中摸出一只荷包,掂了掂分量,低眉轻笑了一声,缓步走到了裴临身侧。

“喏,算你救死扶伤的报酬,不欠你的。”

细微的凉风渗进两人相接的目光之间,姜锦拢了拢鬓边被吹乱的发丝,把手上的东西高高一抛。

裴临下意识伸手,沉甸甸的荷包伴着两不相欠的分量,猛地砸在了他的掌心。

作者有话说:

◉ 第67章

姜锦确实早有打算。

如今力量尚还单薄, 先知先觉的优势也用不上多少,她唯独能做到的,就是在行事之前, 多考虑几分。

即便是现在, 情况也只比姜锦预想中稍微糟了那么一点点。

她早料想过现在的情境下该怎么应付, 只不过没有必要和裴临交代。

可惜夜幕下, 她的背影落在裴临眼中就是另一种意味了。

他神情怔忪,目光融在沉沉的夜色里。

她……如今就这么不想和他再有牵连?即便受伤了顶着夜风,也要离他远远的。

履尖微动, 朝向她的方向,却怎么也迈不开,正如开不了口说的挽留。

意料之外的,走出几步外的姜锦却像察觉了什么似的,她忽然转过身来, 轻描淡写地道:“手不要伸得太长,有的事情, 可一不可再。”

裴临眉心一跳。

他很熟悉她的这种语气。

从前, 她应付不耐烦的人、刁难她的人,就是这般不软不硬地怼回去。

指掌在袖底紧攥到关节发白, 丢进人群里一时半刻都找不出来的平实面孔上,却再没有一星半点的情绪泄漏了。

裴临没有允许自己继续失控下去, 他话音低哑, 尽力冷静地道:“我无意干涉。但, 你想好怎么处置眼下的情况了吗?或许一开始,你不来这云州, 不与裴焕君扯上关系, 远离这一切, 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早前,裴临所想便是如此。他盘算着派人阻拦,让姜锦没有在腊八那日潜入刺史府的机会,在这之后,他好再一步一步,诱引她避开那些危险。

她那养父姜游带着她在山中避世多年,裴焕君作为同党,大概是心里有数的,他一直没有贸然去找,便是因他谨慎,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

所以,就算姜锦那番没有自投罗网,后来他大抵也是会去找她这个人的。但无论如何,时机错开之后,总是会比前世有更多的选择。

姜锦本来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她脑袋都扭一半了,闻言,她骤然间想起什么,冰寒的目光先一步扫向了裴临。

“一开始……”姜锦眉梢微动,她缓缓转过头来,眼中蕴有薄怒:“果然。当时我耽误了时间,差点没赶上腊八混进刺史府,不是意外,而是你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