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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教夫君觅封侯(65)

作者: 谢朝朝 阅读记录

他惊异的眼神还挂在面孔上,脑袋就已经滴溜溜在泥地里滚了好些圈。

他只能到地底下再去筹谋这些了。

只可惜,前世察觉这一切已经太晚……

距当年之变已过去了十多年,这十年来长安风雨飘摇,郜国余党手伸不进河朔,转而又投向了淮西……

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裴临掀起眼帘,瞥了一眼渐渐冷静下来的裴焕君。

只有将叛党余孽尽数斩灭,她的身世,才不会再度成为有心人利用的篇章。

光杀身份的知情人,是远远不够的。

裴临心下揣摩,忽然有些后悔前世杀裴焕君杀得太早了。

当时他只道裴焕君也不过是郜国一脉,加之用温情的外衣欺骗了姜锦,该杀。

可裴临现在发觉,裴焕君和前世来找他的那人,对姜锦的态度截然不同。

至少此刻,他看起来并不像单纯只想把她当作傀儡。他既是郜国的忠实信徒,想来对她如今唯一留存的血脉,自然也是不一般的。

而裴焕君狂乱的神态已然消弭,他抬起双手,从两边额角顺着自己的头发往后抚,旋即道:“抱歉,倒叫世侄看了出好戏。”

裴临没说话,只静待他的下文。

裴焕君瞳孔幽深,眼白上满是血丝,他只再问了裴临一个问题。

“世侄所图,究竟为何?”

是金银、是前程,抑或如何?

裴临抬起锋利的唇角,淡然一笑。

“只恨不能生逢乱世。”

“何解?”

“时势造英雄。”

英雄……需要乱世。

这是会让疯子感到投契的理由,裴焕君听了,骤然大笑起来。

不多时,他的眼神逐渐脱去了笑意。

裴焕君认真异常,他注视着裴临,道:“既如此,那我们想来会有很多缘分再见了。”

——

夜里的密谈,也没影响到裴临翌日早早前往卢府门前等候。

其实那日,姜锦听婢女转述的话,就是她所希冀的那个意思。

他知道,前世让她空等多回,却始终没有给她想要的回应,所以这一世,哪怕是这种小节之上,他也不愿再让她等。

姜锦今日还特地早了些出来,结果还是一样,遥遥就望见了一个等候着的身影。

“约好的卯时,裴公子怎地这么早就赶来了?”姜锦开口问着,眼神没忍住在裴临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

今日的他,又换了一身气质截然不同的衣衫。昨日分明还是一身潇潇然的玄色,今日就改换了月白的圆领袍,连头上的发冠似乎都换成了青玉的。

姜锦有些疑惑,少年时的裴临,有这么爱打扮自己吗?

还是她的记忆模糊了?

裴临自然感受到了她逗留的目光,他单手握拳,虎口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状似云淡风轻地道:“惯常醒得早。”

姜锦随口道:“既如此,那明日我也早些起来,免得裴公子空等。”

知道她会来,等待于他而言也是有意义的,裴临不觉得是空等。

他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道:“在下也刚到不久,不必如此。”

姜锦“哦”了一声,还没觉得如何,一旁的看门的小厮忽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小厮乐呵呵地笑道:“哎哟,这位公子不说实话,人明明是在我换值前就到了。”

姜锦一愣,微微有些讶异。

住在卢府许久,她大致也了解府上的一些事情,若如此说来,裴临岂不是等了她有小半个时辰了?

姜锦再一扭头,便只能瞧见裴临的背影了,他已经果断地翻身上马,只留了个后脑勺给她。

她骑上马,刚走到他身边,便听得裴临艰难地试图解释:“少眠多梦,索性起来,不必挂怀。”

姜锦本也没多想,只笑了他一句,“怪道裴公子眼泛乌青,我方才还以为是自己瞧错了。”

闻言,裴临下意识用指节轻触自己的眼下,他顿了顿,发出蹩脚的邀请。

“我今日也未用朝食。素闻东城的羊角面不错,可要顺路一起前往?”

裴临察觉到了自己久违的局促和坐立难安,可姜锦丝毫没看在眼里,这些些微的感受,忽地就变成了另一种意味,刺得他指尖发麻。

昨夜无风无云,今早果然是个好天,好到太阳实在刺眼,姜锦无心琢磨其他,只想快些去到营中。

但裴临开口,她也没拒绝。

姜锦爽朗地笑了,应允道:“好啊,但今日时辰还早,坐些吃也好,免得一会儿又把马毛吃进了嘴。”

到底是同僚,而后他又该有大造化,姜锦觉着既然划不开距离,也不妨顺其自然。

一道尝过了那据说不错的羊角面后,两人便没耽搁,马不停蹄地去了大营。

粮草军资,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姜锦心知运粮只是明修的栈道,但这条栈道亦很重要,懈怠不得。

越是这种时候,姜锦越钦佩起薛靖瑶来。军中内外、城中上下,能把这么多事打理的有条有理,实在是一种不得了的本事。

午后,她和裴临在帐中稍歇。明日就要启程,事情都已安排得差不离了,不缺这点休息的时间。

而这个时候,帐营中有人造访,姜锦在卢府前院见过此人,便低声和裴临通了气。

来人倒是恭敬有礼,进来就先自报家门,“在下吴全。这一次去陈州,大夫人担心二位尚不熟悉,故而遣我来分担一二。”

姜锦猜得到他大概是薛靖瑶的心腹,明面上的栈道她和裴临来修,暗地里的陈仓就要由他把持了。

三人碰过面、交涉过一些细节后,悬在正空的太阳已然悄悄滑落,时候不早,再核过明日人物、清点好人数之后,姜锦和裴临便回去了。

裴临还是一样,执意要送她。

逐影依旧想往她身边蹭,他把牢了缰绳,只不远不近地同她并辔而行。

姜锦心下不由感叹,倨傲二字,一旦超过了合适的尺度,便会变成冒犯。好在裴临不是,他想要和谁好好相处的时候,实在是得心应手。

和他做朋友,其实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

波澜不惊的夜晚过去,翌日晨,他们早早出发,率队前往陈州。

一路上风平浪静,倒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截他们的道。

那碎嘴子崔望轩也在护送的队伍里,他见新鲜面孔不少,兴奋极了,逮着人就聊。

赶路辛苦,还背负着不轻的兵刃,没谁有心思和他一直闲话,崔望轩的眼珠咕噜一转,瞄到了护送在辎重车一旁的姜锦。

“姜兄弟?”他凑了过去,“怎么看你神色这么不自然,像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姜锦确实在忧心。

护送车队,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和走镖差不多,所以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凌霄。

她现在状况如何?有没有找到线索?又可否受伤?

姜锦一无所知,无法不担心凌霄的近况,然而这话不足为外人道也,所以她只退了半步,淡淡道:“你看错了,崔副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