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悔教夫君觅封侯(36)

作者: 谢朝朝 阅读记录

安静的林间被骤然惊动,树梢上栖息的飞禽扑拉翅膀,哗然之下作鸟兽散。

裴临抱着她,往溪流更深处走去。冷水浸润衣衫,寒意沁入腠里,而他们隔着湿透了的衣衫紧紧相贴。

月影偏斜,裴临怀中的人终于有了感知。

漫天星芒之下,姜锦缓缓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龙卷风摧毁停车场!

——

◉ 第25章

“合吾——合、吾——”

山间小道, 齐整的口号声响彻林间,一听便知有走镖的人经过。

这走镖也是有讲究的,镖局的人亮出声势, 沿途的匪徒也会卖面子, 不轻举妄动。哪怕真要劫镖, 走镖的人若实在比不过, 给点过路钱一般也便罢了。

正值傍晚,天色昏暗,此地又离官道甚远, 杳无人烟。夜幕低垂之际,眼前所见皆是黑黢黢的一片,怎么瞧都有些骇人。

车队一众老爷们中,混着一个年轻小姑娘,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红褐色胡服, 扎着高辫,正是凌家的幺女、凌霄。

她走在镖车的一侧, 埋怨道:“父亲, 走官道不好么?我们为什么非要抄这条近道?”

凌父讪讪一笑,道:“没办法啊, 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单主花了大价钱, 要我们把东西送到范阳, 留的日子又不多, 若不抄近道,我们怎么赶得及?”

凌霄警惕地握着她的长-枪, 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姿态环顾四周, 她说:“说实话, 我们凌家的镖局才多大?往日也就接接那些大镖局看不上的、乡里乡亲跑腿送嫁的活,怎么会有数额这么大的单子找上我们?”

她说着,拍了拍被封得死死的镖车,道:“古怪得很,我们还是得小心为上。”

凌霄话刚说完,她那吊儿郎当的大哥凌云就凑了过来,他低下头,神秘兮兮地跟小妹说:“阿妹呀,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天来给咱下定的人,我见过了,是个女的。”

“女的!花枝招展招摇得很……你懂了没?”

凌霄不解,追问道:“什么意思?我不懂。”

凌云啐了一口,继续道:“瞧那女子的打扮,不像好人家的,不是哪家大户养的外室,就是哪里的暗娼鸨头。这种来路不干净的银钱,大镖局才不接,不然哪日被打将上来,岂不是自砸招牌?”

凌云虽然浑,但是这话其实说得没错,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样的大单不可能随意落在他们的头上。

凌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伸出大掌,“啪”地给了大儿子后脑勺一下,道:“你小妹才几岁,跟她说什么昏话?还不是你跟凌峰两个娶不到媳妇的讨债鬼……”

“还说凌峰呢!”凌云捂着脑袋,委屈道:“凌峰都能出去跑私活挣钱,怎么就我天天要跟着家里混……”

“凌峰没比你小两岁,还要等你这个大哥办好婚事才轮得到他,他能不着急?他能接到顺路的单子,攒点老婆本,碍你这个大哥什么事儿了?”

“要你有凌峰的本事,我也敢放你去自己走一走……”

一旁的凌霄挖挖耳朵,面无表情。

父子争执的闹剧,在母亲去世无人压制后,她听得耳朵都起茧。

车队里人不算多,除了凌家三个人,剩下几个都是在凌家镖局做了很多年事的雇工和镖师,像老吴叔他们,在凌霄记忆起便一直在了。

风平浪静,连树梢上的鸟雀都无异样,安静得很,凌霄却没有松懈下来的意思,手始终反握在枪柄上。

太安静了。

安静到异常诡异。

有凌霄的懂事对比,凌父更是对不争气的大儿子怎么都看不顺眼,他气不打一处来,“瞧瞧、瞧瞧!你成日里游手好闲,连你小妹都比不上了!”

两人眼瞅着就又要上演全武行,凌霄无奈地叹了口气,刚要迈步上前去调停劝架,一阵惊呼忽地从她身后传来。

凌霄眼皮突地一跳,她蓦然转身,正对上老吴叔放大的、震惊的瞳孔。

他大张着嘴巴,血从他的喉咙眼儿里涌了出来:“劫镖、有人劫镖——”

老吴叔缓缓向后栽倒,鲜血从他脖颈间汹涌迸出,像开了闸的水渠喷涌飞溅,霎那间半张脸已经被染红了。

马儿急促地鸣叫奔逃,车队骤然被一伙人团团堵在了山间。正是一处山坳口,凌家人还来不及反应,数十个黑影已然从林后扑了过来,直要取他们的项上人头。

——

春夜的风并不和煦,磨人得很。

冰冷的溪水加速了体内热意的流逝,再睁眼时,姜锦的眉间已是一片清明。

她抬起眼眸,意外对上裴临的眼睛,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被他抱在了怀里,唯有一个脑袋、和攀在他肩膀上的胳膊露在水面以上。

浮在水中漂浮不定,姜锦下意识勾手扶上了他的肩膀,复又松开。

她垂下湿漉漉的眼睫,声音沙哑:“放……咳、放我下来,裴公子。”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是好在她终于清醒了。裴临却没有依言松手,而是依旧稳稳地抱着她。

他尽量波澜不惊地开口:“你被裴清妍算计了,现下想必还没缓过劲来,江湖中人不必拘泥小节,再稍息片刻我便抱你上岸。”

姜锦没有逞强,她能够感受到自己心中还有余烬在烧,她努力平复着呼吸,闭上眼,竟是仰面把自己的脑袋也往水里埋。

她知道自己被下了药。

在那杯裴清妍亲手倒的酒里。

她并非不设防,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前世与她算是交好的裴清妍,原本打得竟是这个主意。

有些好笑。

姜锦闭上眼,把整张脸都沉了下去,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凉水,以平心口烧灼的燥热。

裴临低头,便见姜锦的双手紧攥成拳,没有再要搭他肩的意思。

他不知药性作用几何,不知方才之事,她又记得多少、不记得多少……

莫说她了,裴临甚至都分辨不清自己的内心,分辨不清他到底该不该希望她还记得。

如果说,刚才的姜锦炽热得像一团随时要炸开的火焰,那么现在,她就像一块骤然封冻的冰,极度清醒、极度理智。

纵然仍停留在他的怀中,却让他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见她眉梢几乎都快凝了霜,裴临一顿,开始抱着她往岸边走。

他们从头到脚都湿的彻底,一上岸就踩湿了整块草地。

裴临缓缓将她放下。

姜锦脚下虚浮,却还是尽力稳住,站定后庄重地朝他一揖,道:“多谢。”

脑海中存在的记忆影影绰绰,姜锦记得那杯酒,也记得耳畔猎猎作响的风声和送她走的人路上悄悄谈论的“替嫁”。

就连方才在卢府的经历,她也是……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姜锦的脑海,就像找不到头绪的线团儿,越盘越乱,得好好坐下来静下心理一理才可能理出答案。

可眼下,她一丝一毫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心里只剩下一个人、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