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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教夫君觅封侯(28)

作者: 谢朝朝 阅读记录

“多谢刺史大人,”姜锦谢过他后,又道:“只是父亲养育我多年,如今要为他迁坟立碑,我虽非他亲女,却如何都要在的。”

确实养育多年,不过这里也是掺了水的叙述。姜游并不会带小儿,姜锦小时几乎都是村里好心的婶子你一眼我一眼照看大的。

裴焕君再劝了姜锦几句,见她坚定得很,一点被他说动的意思都没有,便收了声。

他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既如此,你便跟着一起去吧,不过快去快回,不好耽搁行程。”

目的达成,姜锦却没急着退下,她道:“我自青县来时,一路所见流民甚多,荒僻些的地界匪患更是屡见不鲜。清妍小姐此去范阳路途遥远,只怕危险,刺史大人请一定要多派些人手护送,以保安全。”

裴焕君像是很意外,他说道:“你也不过十五六,能想到这些,说明……姜游把你教得很好。”

姜锦心道,这可不是她想得多,实则是她经历过。

事关自己亲女的安危,裴焕君自然应允。话已说到,姜锦便也放下心,她行过礼,便退下了。

看着姜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裴焕君的眼神渐黯,叫了侍候他多年的长随来,问道:“二小姐呢?”

长随姓陈,叫陈海。陈海垂手答道:“听见您提要给姜姑娘招赘之后,二小姐就打了蔫儿,哼着气儿就跑回自个儿院子去了。”

裴焕君皱眉,像是对这个女儿很不满意,“那日分明与她透过底,却还是一点都沉不住气。陈海,你要叫那碎玉,好生得劝一劝二小姐才是。”

陈海应下,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裴清妍的脸就挂不住了,她鼓着气,把脚步踩得咚咚作响,抓了一旁案几上的玉摆件就要往地上砸。

碎玉见了,忙不迭奔过来扶住她的手腕,连声劝道:“小姐,砸东西轻巧,一会儿砸伤了您自己,那可怎么是好啊!”

这股气不发难受,可是被拦下了又不好发作。裴清妍顿了顿,把玉摆件放下,旋即冲到里间砸她的枕头去了。

碎玉一路小跑跟上来,她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可是方才谁惹了您了?”

裴清妍心里堵得慌,连话也说不出口。

她心里阴暗的小九九根本无法同旁人言说。

原本,她以为那日父亲是在暗示,可以让姜锦替她嫁过去。裴清妍心下虽有愧疚,却可以以此告诉自己,这是父亲的意思,她最多、最多只算是顺水推舟,怪不了她太多。

可是今日在堂上,当着那么多族老的面,父亲却说打算给姜锦招婿,那这么说来,是她误解了父亲的意思?

她真的还要这样做吗?裴清妍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一阵茫然。

旁边的碎玉像是猜到了什么,她细声细气地劝慰道:“奴婢知道,小姐定然是为出嫁之事焦心。”

裴清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抬起脸,恹恹地道:“碎玉,你晓得的,我根本不想嫁给那个青面獠牙的莽夫。现在……现在我有机会不嫁,可我却……”

碎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性地去理她篷乱的鬓发,又说道:“小姐想做什么,去做就好了呀。小姐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不管你做什么,就算是不嫁,难道他们还真的会苛责你吗?”

裴清妍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碎玉的手腕,“真的可以吗?我……”

碎玉点头,道:“老爷夫人对小姐的关心,奴婢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若有办法,也一定不愿意荒废小姐的一生的。”

是啊,一生那么长……裴清妍忽然打了个哆嗦。她紧扼住碎玉的一截腕子,直到红痕浮现,才蓦然松开。

裴清妍急切地道:“碎玉,你帮帮我,你帮我想想办法。”

——

来时裴清妍热络得很,出来的时候不知怎地就没了人影。姜锦被撂在这里,也没当回事儿,只当她是小孩儿心性。

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再过一处转角就要回去的时候,果然遇上了裴临。

寒翠如烟的松树下,他一身青色襕衫,负手而立,看起来已在此处等候多时,几乎要与树影融为一体。

而姜锦也并不意外。

她连眼帘都懒得掀,只站定在距他数尺远的檐外,静静看着他。

姜锦启唇:“那封书信,果然是昨夜崔公子留在我窗下的。”

裴临微微颔首,算是应答。

在屋顶上喝了半宿冷风,他的意识无比清明。

——他得做点什么,才能在她的刻意逃避下找到接触的机会。

他知道她挂心自己的身世,故而留书一封,自述在青县找到了有关那枚玉扣的线索,邀她一道去寻。

这话倒也没有作伪。

寒风徐来,吹动了他青色的襕衫。裴临缓步向前,走出摇晃的树影,道:“昨夜贸然探访已是失仪,自然不敢再惊了姜娘子好梦。只好修书一封,已表诚意。”

说话的时候,他语气寻常,可眼神却总是若有似无地飘到她的裙裾上。

姜锦还以为是裙角染了脏污,提着裙摆看了两眼,却并未发现哪里有异样。

她便笑道:“山野村姑矫饰起来,确实惹人笑话。”

这身百迭裙,似乎对她来说并无什么特别的用意。裴临一顿,眼瞳中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更多。他说道:“姜娘子不像是会妄自菲薄的人。”

“是吗?崔公子很了解我?”姜锦挑眉看他,抛下这个意味深长的问句,随即话锋一转,道:“我已经按你所说,找了借口再回青县一趟,不知崔公子所说的线索,是在何处?”

前世,裴焕君同样记得遣人去为姜游迁坟立碑,只不过确实临近送嫁的车队启行,权衡之下,姜锦没有再坚持回青县。

但,今日晨起,她在窗槛下发现了一折信笺。

姜锦一眼认出是裴临的字迹。

——笔锋浅淡,甚至称得上温和,都说字如其人,但是裴临的字却与他本人的性格并不相似。

既有有关身世的线索,这约,姜锦定然是会赴的。

裴临的目光逐渐上移,直到定格在姜锦的眼眉,便再别不开了。

衣裙不过是死物,鲜妍的颜色没什么稀奇,更比不上她灵动的眉梢。

他锋利的薄唇微抿,道:“只是机缘巧合下,搜集到的一些线索。与人有关,待到去了青县,自会知晓。”

只是这样啊……姜锦略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了笑,道:“崔公子说起来轻巧,但想必还是为了此事花了不少气力,不论此番能不能理清头绪,我都要多谢你才是。”

如若没有后来那么多纠葛,平心而论,姜锦会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不管他是为了让自己问心无愧还是免她日后要挟,总归他仁至义尽,能帮她的都尽力帮了。

闻言,裴临默然。

每句话都在谢他,每句话也都在和他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