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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教夫君觅封侯(21)

作者: 谢朝朝 阅读记录

他狭长的双眼微眯,瞧着怎么都有些危险,“确有姜游此人,我也确与他是昔年故交。然此人脾性我清楚得很,哪怕是要死了,也不会示弱托孤给我。”

姜锦早料到了他没这么容易相信,拿出了准备好的说辞:“他确实不会。家父死前留下的遗言,除却我的身世以外,所陈另一条也并非托孤,而是……让我来杀了刺史大人,为他报仇。”

“既是报仇,何来投奔?”

姜锦先没回答,只按着藏在腰后的剑柄出鞘了半寸,刃光在月色下交映,她这才道:“家父行事乖张,我拿不准这个朝廷命官到底该不该刺杀。”

她话音平静,“刺史大人在询问我时,我亦在观察大人。听大人方才一言,对家父很是了解,才敢确定有仇不过是家父死前的荒唐玩笑。”

夜色下,裴焕君的神色晦暗不明,直到凉风吹僵了他的半张脸,他才终于扯开嘴角,哈哈大笑。

“姜游啊姜游,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姜锦能感到裴焕君的眼神倏地就变了。

像是长辈看小辈,又像是追求者狂热地注视着自己的神。

怪异的感觉从姜锦后颈逐渐攀升,让她感觉有些微妙,可等她再迎向裴焕君的视线时,他已然侧过了身,扬手示意她往里走。

“外头风大,”裴焕君和善道:“进来坐坐,喝杯茶暖暖。”

姜锦隐隐有些迟疑,终究还是迈开了步子。

男女有别,裴焕君留开了屋门。

门内暖意融融,门外冰天雪地。

姜锦刚坐下,裴焕君便亲手为她斟了茶,他话音温和,仿佛真的是一个多年未见的和蔼的长辈,“你叫什么?那家伙给你起了什么名字?”

姜锦起身谢过,眼睛往屏风后悄然看了一眼,未见人影。

她浅啜一口,答:“我叫姜锦,锦缎的锦。”

裴焕君抬手扶正了头冠,晃了晃脑袋,才笑道:“锦……那可不是锦锻的锦。”

姜锦还想追问什么,然而裴焕君已经转开了话题,他唤道:“阿锦,这些时日,你便在裴府住下吧。”

姜锦应下。她与裴焕君差了辈分,又是第一次见面,没有什么话好聊。戳破姜游的戏谑玩笑后,两人简单寒暄过几句,裴焕君便让姜锦去内院找人安置她。

目的达成,姜锦没有多留,行过礼,刚要转身走时,她突然想起件事来。

姜锦脚步一顿,从衣领里牵出那只小小的玉扣拿在手心里,她同裴焕君道:“这枚玉扣,也是我养父生前留给我的,说是捡到我时襁褓中的信物。”

看清她手心里拿着的是什么后,裴焕君极其明显的怔了一瞬。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抚着羊角胡道:“放心,我会帮你查探身世的。”

姜锦行礼谢过,旋即转身迈出了门槛。

在她离开后不久,寂夜的屏风后,一时躲闪不及、被堵在屋里的裴临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裴焕君是个危险的人物。裴临安排了人手缠住她,是想她今日难成此行,暂且偃旗息鼓,待他日,他才好继续安排。

却没想到,堵了她一条路,她还有其他的路好走。

裴临垂眼,瞳仁半掩,叫人瞧不出他眼底复杂的颜色。

裴焕君道:“原以为,这外面来的人是要与你里应外合、取我首级,可……实在是、实在是……世事难料啊。”

他掸了掸衣袖,理好衣摆,复又虔诚地跪倒在了女子的挂像下,敬了三支香。

裴焕君嘴中喃喃有词:“臣搅扰了您今日的清静,实在是罪该万死。”

说罢,他竟旁若无人般叩起头来,许久后,才再直起身。

裴临开口,声音微微沙哑,像是有冷雪划过了他的喉咙,“我所言之事,裴刺史考虑得如何?”

裴焕君没有转身,他闭着眼,说道:“我大可以杀了你灭口,以绝后患。这么多年了,徐徐图之就徐徐图之吧。”

裴临看着眼前这个上辈子就死在他手里的人,神色讥诮,“但你没有选择了。”

“是啊,”裴焕君抬头,痴迷地与挂像上的女子对视,“你敢来,定有后手。若因杀你导致大计泄漏,到了九泉之下,我又有何颜面去见她?”

裴临斩钉截铁道:“所以,你只能选择,与我联手。”

——

裴府的这场宴席好生热闹,连门口唱莲花落的乞丐都混了半只鸡吃。

裴刺史有令,今夜取消宵禁,宾客们放肆地折腾到了半夜。

欢腾喧嚣的气氛里,顾舟回的宁静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周围人有的能认出他是那个书院读书好但家贫的书生,调笑着来劝他酒,被他一概拒绝了。

天际的雪越下越大,大到在外面饮酒不再是风雅而是傻,廊外的桌子便都搬到了廊内。

实在是太晚了……

顾舟回仰头,望向乌漆漆的夜空。

他一直分神留心路过的人,却始终没看到姜锦出来。

一直等到宴席终了,也没有再看到她的影子,顾舟回担心她要做的事出了什么意外,但前院闹哄哄的,一时也找不到人好问。

他叹了口气,撑起随身携带的竹骨伞,安静地伫立在内院出来的必经之路上。

顾舟回单手执伞,盘算着再等多久等不到人,就去托人打听打听,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有男声传来。

“你在等谁?”

顾舟回抬头,便见影壁后,一个身形颀长的玄衣男子稳步走来。

裴临没有撑伞,雪落了他满头。

他的视线定格在顾舟回紧握着伞柄的手上,冷冰冰地道:

“你等不到她了。”

作者有话说:

裴临:想把他伞撕烂:)

——

拖延症又拖晚了,这章还是抓前十五个宝塞红包TvT

——

第16章

前世,在顾舟回拦下他的车驾,说出那番要带他妻子走的狂妄之语后,裴临自然也曾派人查过他。

自小贫寒,少聪颖善读书,除此以外,无甚稀奇。

底下人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勉强查探到一点可循的痕迹。

——顾舟回云州苦读时,老母重病,不得已在书铺挂售丹青。其中一幅,便是被姜锦买走了,解了他燃眉之急。

或许事后他曾找过这位卖主,悄悄见过她的面,又或许没有。

两人再无交集,直到多年后,姜锦抵达长安。

一日裴府设宴,长安县尉顾舟回应邀来到,穿过回廊,他在堂前看到了自己多年前的那张画。

有旁的贵女也看到了,讥讽这裴府的女主人果然是个泥腿子,连副名家好画都挂不起,看来传言不虚,她从前果然是山里刨食的的猎户女。

“裴将军出身高贵,与她还真是云泥之别。”有人不无快意地说着风凉话。

彼时的姜锦不卑不亢地道:“若赏的是落款而非画作本身,这位娘子不若多买几副好画,再把名家们的落款抠下来裱糊一番。我想一定漂亮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