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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教夫君觅封侯(111)

作者: 谢朝朝 阅读记录

她顿了顿,才道:“你既是裴焕君的义女,又为何不倾向于他?他打算利用你,说明你自有可堪利用的价值,何必在范阳,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挣那点军功呢?”

闻言,姜锦抬眼,正对上薛靖瑶直视而来的目光,道:“说实话,大夫人问的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考虑过。”

薛靖瑶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不避讳地接话,挑了挑眉,继续追问:“哦?那你考量的结果是什么?”

“战场上风险虽大,可一毫一厘都是自己挣来的,”姜锦大大方方地坦言道:“我不想为人棋子,受人摆弄,天大的好处我也不要。”

姜锦还有一点没说。

——凌家的血仇。

两辈子都是裴焕君害得凌霄至家破人亡的境地。荒唐的是,他可能都记不清楚,那道出于谨慎下达的灭口指令。

于他而言,这和走在路上踩死几只蝼蚁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哪怕有泼天的的好处在前,姜锦都不可能与裴焕君再有干系了,遑论与之为伍。

薛靖瑶仍在穷追不舍地问:“沙场之上搏命,不也是赌吗?纵有天大的富贵在前,也不心动?”

这话其实问得有些咄咄逼人,姜锦的回答却依旧坚定,她只道:“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

试探至此,薛靖瑶嘴边的笑终于有些真切了,她摇了摇头,叹道:“执拗也是优点呐。休息几日罢,下旬起,直接去找刘绎。”

她提及的刘绎算是她的副手,范阳的城防诸事在外皆由他掌管。

姜锦眉梢微动,听出了她的未竟之意。不像是单纯让这位刘将军给她安排新的差使,而是要让她直接去到他手下了。

说这话的时候,薛靖瑶同样也观察着姜锦的反应。

她虽有惊讶,但却并不惶惑、亦不推辞,而是干脆利落地一抱拳、俯首应是。

只是利用什么劳什子身份,还是太暴殄天物了,薛靖瑶淡然一笑,道:“莫要辜负。好了,若无旁的闲话,今日就到这儿吧。”

姜锦复又行了礼,未再多言,很快就退下了。

走时,姜锦仍旧琢磨着这突然的重用。

这两年,卢宝川依旧骁勇善战,可实际上,他的眼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为后路计,薛靖瑶才会在这段时日里,不断地擢升非世家出身的子弟、安插人手,意欲多安排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先前抵御突厥之时,姜锦自信自己的表现算是可圈可点,如今更是主动与云州划清了界限,这么一想,会被重用也并不意外了。

节度府并不奢靡,纵深却长,因为这里不只是居所而已,很多时候,也承担了沟通政要的功用。姜锦想着事儿,还未走出这里,半路上,忽然被一个小丫鬟给拦住了。

小丫鬟极其迅速地收回了胳膊,同她道:“姜娘子,我家少夫人请您过去一叙。”

姜锦抬眼一望,便见不远处的六角亭内,是裴清妍袅袅婷婷的身影。

小丫鬟眼巴巴地看着姜锦,可她却未有移步的意思。

姜锦其实大抵能猜到裴清妍在想什么。

她是官宦出身的女儿,自然不傻。来了这么久了,当然知道自己的丈夫身处何等处境。

卢宝川几乎是独力支撑,若当真失明了,他日的境地其实很难说,毕竟惦记着这个位置的人,何止十指之数。

裴清妍不知这个坎过不过得去,又无前世那般的感情积淀,想着给自己多寻些退路,以备他日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是正常。

只不过就算没有之前的龃龉,姜锦也没想过做谁的谁的靠山。

见姜锦似乎要走,并未应邀,裴清妍有些急了,她提起裙裾快步走了过来,唤道:“阿锦姐姐!我……”

她的话和她的步子一样急:“我……你还是记着我先前的错处,不肯原谅我吗?”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姜锦只是选择不计较而已,此刻听裴清妍开始揭自个儿的短,她垂眼笑笑,道:“卢少夫人,我有一句话想提醒你。大夫人不是傻子,人心浮动与否,她自是看得出来的。”

这不算威胁,薛靖瑶若连自己府上发生了什么都掌握不清,还如何掌管一城。

裴清妍有多少小动作,她一定是都知道的。

裴清妍身形明显一僵,双手在袖底紧握成拳。

她从上月起察觉自己盲婚哑嫁的丈夫似有眼疾,他发现了她的试探,坦诚相告。

她当然是怕的,怕到时候他一朝失势自己也遭殃。

裴清妍低下了头,她看着自己的小腹,道:“我也不想的。可是……大夫人劝他同我圆房,尽快生个孩子出来,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薛靖瑶的想法其实很好理解,一来通过安插人手,加强对范阳的掌控力;二来,她会故技重施,就像当时扶持年幼的卢宝川坐稳位置一样,想办法让他的血脉立起来。

只可惜……前世,卢宝川的眼疾彻底发作,会比他们料想中都早。

听裴清妍一说,姜锦便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急切了。

拆人姻缘总不是好事,哪怕只是因缘际会之下的影响。她叹口气,还是决心替卢宝川解释两句。

“你是觉得,卢节度同你有外心?”姜锦委婉道:“或许有旁的缘由,譬如……猜疑再多,也不妨直接问问他。”

她知道缘由——

卢宝川样貌生猛,用兵狠辣,所有人就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好武嗜杀,是天生的领兵之人。

但其实并不是,若非当年孤儿寡母被逼得没有路选,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和母亲的话,他其实大概不会选择这条路。

卢宝川的原话姜锦记不清了,意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前世他们还算熟悉,忘了是哪日,总之他是这么说的。他还说过,并不希望自己以后的儿女,也被强逼着只能走他的老路。

只可惜姜锦眼下同他不再熟络,这话不好和裴清妍明说,否则解释不清楚。

于是她琢磨着,又补充了一句:“卢节度为人如何,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坚定一些,不用太担心以后。”

说到这儿,已是仁至义尽。姜锦没再管裴清妍到底听没听劝,径直离开了。

风雨欲来的感觉始终盘桓在心间,这种时候,只有手头有事才不会觉得心慌。姜锦几乎是一刻不停,从卢府离开,便策马出了范阳城。

她要去一个地方。

她要亲自去追溯那枚玉扣的来源。

早先,薛靖瑶派人查清了玉扣的主人和来由,还说那对庄户人家的夫妇,模样上与她是颇有几分相似。

在昨晚回想起姜游临死前的话后,这个疑影愈发困扰着她。

他确实话少,平素也不着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混不吝的意味,可是他临走前,望着她的眼神做不了假,那确确实实是一个长辈对孩子该有的慈爱。

那时的姜游,当真有心情开一个这样戏谑的玩笑,留给马上就要独自行走在人世间的孤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