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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教夫君觅封侯(110)

作者: 谢朝朝 阅读记录

姜锦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其实没有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姜游不算个好父亲,可他也不坏,她模糊的记忆里,他还会抱着她,给她讲些莫名其妙的故事。

“我还有一个遗愿,”姜游闭上了眼,他说:“替我去杀一个人,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闻言,姜锦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她没有受过什么三纲五常的教导,却无师自通何谓以德报德。

听着尚带着稚气的声音问他,要杀的人是谁。姜游忽然又笑了,带起喉管里破风箱般支离破碎的喘气声。

她连为什么要杀人都没问。

他睁开眼,郑重地望着姜锦,一字一顿地道:“云州,裴焕君。”

见姜锦点头,认真记下,姜游眼中浓墨似的云翳堆叠,情绪晦暗不明。

他抬起胳膊,示意姜锦靠近些,旋即伸出手,粗砺的掌心在女孩儿的侧脸用力摩挲了一把。

姜锦甚至还没有感受到属于人的温度传来,几乎是转眼间,这只手已然擦过她的下颌,无力地坠下。

那时的愣怔,在两世后月明如水的今夜,姜锦依然可以清晰地记起。

那个落拓不羁的中年男子沉默寡言,唯独在他死前,同她漫无边际地说了很多。

现在想来,他似乎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假话。

那真的会是一个荒诞不经的玩笑吗?

心里有事,脚步难免虚浮,姜锦自觉这样是误人子弟,她堪堪收回思绪,也收起了她的刀,转身同薛然坦诚道:“抱歉,是我三心二意,还是明早再练吧。”

和姜锦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但是薛然能够感受到,她与所有人的不同,她是全然不拿他当小孩儿糊弄的。

他很喜欢这个姊姊。

薛然扭着自己的手指,道:“是阿然不对,姊姊才回来,辛苦得很,应该去休息才是。”

姜锦微哂,她摸摸薛然的后脑勺,问他:“待明日,我让你凌霄姐姐去打探一番,看看你师父在不在范阳。”

小孩儿的脸上藏不住太多心事,他下意识答了声:“在的,我……”

见姜锦挑眉看他,薛然还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他捂着自己的嘴,摇头,什么也不说了。

姜锦失笑,拉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放下,道:“你喊他一声师父,和我又无甚关系,怎么话都不敢说完?”

薛然悄悄打量姜锦的表情,见她确实不像是介意这件事情,才难掩兴奋地道:“师父前日差人来找过我了!说他这次出远门,给我寻了一匹漂亮的小马!”

确实是一件值得雀跃的好事,姜锦弯了弯唇角,随即拉起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丝线,生猛地直接拽断了它。

半截丝线上悬着枚玉扣,姜锦叫薛然伸出手,把它放在了他的掌心。

“明日,帮姊姊一个忙,”她平静地道:“这个东西,还有一句话,要托你捎给他。”

作者有话说:

◉ 第76章

翌日清早, 天刚蒙蒙亮,街上宵禁刚解,隐约有木头轱辘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

昨日舟车劳顿、思虑过度, 到夜里自然少眠多梦。姜锦起身时还是很困, 直到走到堂屋, 闻见一股子麦香才彻底清醒过来。

凌霄倒是早就醒了, 此刻她正和薛然一起坐着吃早饭,见姜锦揉着眼睛走来,她扬手笑道:“姐姐, 你来得正好!还是热的。”

桌上摆着豆腐脑和麦饼,想来是从才经过的小贩车上买的。

从未安定过的世道里,能有这样太平的一隅,确实让人心安,姜锦微微一笑, 说道:“我还未净面,一会儿就来。”

用过了早饭, 几人各忙各的。薛然到底岁数还小, 凌霄要送他去寻他师父,回来以后, 她还得去医馆延大夫来再给凌峰看腿。姜锦亦是要出门,她要去一趟节度府, 同薛靖瑶回禀此番探察到的东西。

三个人两匹马, 转过两个路口便分道扬镳了, 此番去云州路途遥远,姜锦没舍得骑俏俏去, 此时一人一马走在街上, 没来由的还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意味。

姜锦骑得很慢, 还有闲心拿马毛辫辫子。

俏俏爱俏,平素可宝贝它那一身油光水滑的鬃毛了,玩儿它的毛它是要生气的。

可或许是分别久了,它对姜锦的包容程度高了很多,等她辫到第五条的时候,才开始扭头凑到她手背边上,用温热的咴鸣示意自己的不满。

姜锦轻笑一声,又开始一条条地解。

卢家的府邸已然映入眼帘,她翻身下马,摸摸还没拆完的小辫子,请门口的小厮通传去了。

一会儿便有人请她进去,姜锦礼貌地拱了拱手,跟在小厮的身后往里。

偌大的府邸一如既往的井井有条,内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姜锦放慢了脚步。

威严冷肃的中年妇人依旧端坐于上首,她腿脚不便,平素很少出去,都是召人进来。

姜锦向她行礼,片刻后,薛靖瑶放下手上的卷宗,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敷衍地寒暄过两句,便开始了正题。

她问:“可查到了你那义父有何异样?”

姜锦昨夜难以成眠,大概也有琢磨今天该怎么答复为好的原因。

她默下的裴焕君书房的那幅画像,交给了顾舟回帮忙探听,为免横生枝节,没打算再告诉旁人。

姜锦开口,道:“大概的情形,相比大夫人您派来此番随行的部下,已经同您回禀了。裴刺史在境内畜养奴隶、私采铁矿,想来……确有不臣之心。”

薛靖瑶淡淡嗯了一声,道:“范阳这边之前购入的硝石等物,查明确实有一笔之前的单子来自云州,后又不了了之,同你查到的情形吻合。”

顿了顿,她又道:“除此之外,在裴府里,你可还有其他线索?”

在聪明人面前演戏可不轻巧,姜锦索性垂下眼眸,道:“他隐藏得很好,连至亲的家眷都是不知道他的底细的。他的书房平素便不许人近前,我原想着悄悄潜入探听一二,没曾想反倒触发了机关,差点被人撞破。”

薛靖瑶的目光下移,她发觉了姜锦右肩微微有些不自然,问道:“受了伤?”

姜锦点头,没有否认,“是我太冒进。”

说实话,此番姜锦主动请缨查到了东西,已经超乎了薛靖瑶的预期,至少此刻,她已经确定了裴焕君想做什么,若真发生什么变故,她这边也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薛靖瑶点点头,没再多问,遣侍女去拿伤药来,道:“到底是女郎,皮肉之上仔细些,小心留疤。”

见她态度如此,姜锦放下了心来。

今日来回禀不过是走个过场,具体的情形,想来薛靖瑶派去和她一起的手下早已如数奉告,而她的言辞大概和他们的说法没有出入,所以薛靖瑶也未疑心什么。

侍女已经转身拿了伤药回来,姜锦接过,随口道:“多谢大夫人挂心,是小伤,不日我便可以归营。”

听她如此说,原打算下逐客令的薛靖瑶忽然玩味地牵起唇角,道:“这人呀,上了年纪记性果真不好。瞧瞧,有的话,我差点都忘了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