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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颜酡之春阳·别篇·九秋· 续篇· 青霜筵(22)

作者: vagary 阅读记录

这种你来我往的游戏简直是白痴的勾当。

他陡然用力,扳住我肩头转了过去,抱进怀里,把我的额头按到他肩上。他轻抚我的头发。那个动作让我难过得几乎瘫软下去。

一无所知,只是心在碎裂。

我们那样静静的拥抱了片刻,然后他忽然抱起我,回到卧室。一路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抬头,直到他把我扔到床上,我死死抓着毛巾按住脸。自欺欺人怎样,我不敢看他。

他的呼吸和体重温和地压迫上来。他一点点耐心分开我的手指,扯下毛巾,托起我的脸。

他的笑容那么温和,靠近过来。

他凝视我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落下嘴唇。

“同同,良久不哭的话,突然流这么多泪,眼睛受不了的。”

“……去你妈的。”

“肿了哦。像桃子。”

我已经提不起力气骂他白痴。

“像猕猴的屁股。”他说。

这个混蛋。我真想把他从身上踢下去。

他说,“我去拿冰块。”我死死抓着他不放。他轻声哄我听话。我只是不放手。去他妈的眼睛,瞎掉算了。我不能放开他,不能让他离开。我们的时间已经那么少了。上帝真他妈的残忍,给我这所剩无几的幸福,还让我不得安宁。

他看了我半晌,轻轻叹气,重新抱紧我。我合着眼睛,不看他,死死搂着他的脖子,像只在潮湿雨季里变成绿色的树懒。我感觉自己当真浑身生满藻类,从身体到心头,潮湿一片。

他抱着我,在我耳边低语。“我真是个自私的男人啊,同同。一边希望你讨厌我,一边又害怕你忘了我。”

那一句在我心头笔直勾出一道血痕。我再听不下去,而他也不再作声,拉过毛毯裹住我们。我发觉自己抖得简直恼人,他重新注视了我片刻,然后将更多轻柔安抚的吻洒落下来。他一定知道我现在有多渴望这些。甜蜜得虚伪,安宁得可怖,伤感得迷魂的吻。

晏雪,拜托你,不要离开我。

别离开我。

Give me your kiss and give me more.

But don’t tell me all.

第八章 茶饮·龙团凤饼

让我说,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Inuki—

我好像害怕你溜走。一整夜,一整夜我都握着你的手。你温柔而冰冷的手。我知道我不能放开。一放开,你就会不见了。你走掉了,不肯带着我,不肯面对我。像那时一样,自以为是的你,遗弃了骄傲的我。

像当年一样,你离开我。昨夜的时候我吻你的唇,能有多么久就有多么久。起来啊,来陪我,或者我陪你。看星光正明,月色正好,把你我温柔照耀。可是你不理睬我,不同我说话,不对我微笑。

我讨厌你,晏雪,讨厌你自以为是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理我,不理我,是我错了好不好。我从来不道歉不认输,这一次我不说不。你睁开眼睛,好不好。让我看你美丽的冰蓝色瞳孔,让我看到那些小小的,温柔欲望的火苗,让它们再次为我而闪耀。

让我握你的手到天明,到黄昏,到不可记忆时光流转。

让我说。

这辈子我只恨一个人。那就是你。

这辈子我最爱一个人,那还是你。

从发现他白发起,我就把头发染回了黑色,剪短。不想太惹人注目。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只希望自己能够看上去普通一点,再普通一点。即使苍老即使落魄,也无所谓。穿黑色的话,大概效果会很好,可是他不喜欢。他不喜欢,我就不穿。

这时候顺着他依着他,才发现他的怪毛病。他喜欢我穿得像幅水彩画。水蓝,粉紫,冰绿,浅绯,丁香,杏黄……种种般般。我抱怨,他大笑,说我这叫彩衣娱亲。我不大懂得,上网去查,才发现给他占了便宜。

这人可恶,分明变着法儿拿我当他儿子。妈的,谁想当他儿子。

……谁想一直这个样子。我不想啊。

可是我早已知道,无从挽回。

不能拒绝,只有面对。这命运究竟给了我何等甜美,何等憔悴。我不再打鼓,不再放任自己疯狂。只乖乖在家陪他。那时我们已搬到法国小城埃维昂。基本上我们每隔不上十年便搬一次家。不为他却是为我。该死的不老的我。

那时候,他已经渐渐衰弱。所以我们去了那里。有出名温泉和矿泉的小城EVIAN。写在矿泉水瓶上的那个名字,依云,是他很喜欢的。这城坐落莱芒湖南岸,对面便是瑞士洛桑。北是阿尔卑斯山。依山傍湖,很美的地方。只有七千五百人的小城,很适合我们。

他喜欢,因为安静。带来满心澄明。买了钢琴放在卧室。每晚我弹给他听,努力练习安宁舒缓曲子。我很努力,真的很努力。我想用我的琴声吻他,用我的节拍抱他。

他已经很少碰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知道自己苍老,面对依然年轻的我便无所适从。他不愿用衰弱松弛的肌肤靠近我,不愿用渐生皱纹斑点的手触摸我。那让我加倍痛楚。或者不是痛,撕裂成麻木,一颗心就已枯萎,之后凋零。我痛恨这样。别说做爱亲吻,连被他拥抱都是奢侈。我努力克制自己,我不想刺伤他。此情此景,说什么都多余。他已经苍老,而天杀的为什么我还是如此年轻。我痛恨我仍然柔韧灵敏的肢体,细薄光滑的皮肤,鲜活跳动的心脏。我痛恨镜子里那张几乎没有皱纹的脸,明亮闪烁的眼睛。该死的,抱抱我,让我靠近你,晏雪,我好想你。

我想他知道我的感觉。但是……要如何说,这种情境若有人该承担更多伤感苦楚,我宁可那是我。

那活该是我。

我们不再同床共枕,但我坚持住在同他一门之隔的房间。每晚我凝视自门缝下透进的淡淡灯光,心头一片空寂。那种虚无缥缈的寂寞让我如陷炼狱。真的都过去了么,那一切。真的不能重来了么。我还没有爱够他,一切就已经风吹云散。我恨我自己,我恨这个世界。可是我爱他。

我爱他。我喃喃自语,反复不停。房间里一片黑暗。我蜷缩在被褥暖枕中间,像一只在茧壳中扭曲蠕动的爬虫一样伸展和滑动自己。我知道眼泪已经一触即发。那种充溢眼眶的酸楚近年来我常常尝到,一个人的时候。他看不见,我不会给他看见。

我实在忍不住了。手指在自己身体上爬行游走,熟练暧昧。我恨这种感觉,它令我作呕又无比依赖。肉体悖离心灵,欲望嘲讽情爱。我咬着枕套把呼吸压回肺部,带同不可自抑的喘息和渗血的呻吟。我尝到干枯玫瑰花瓣芳香和血的味道,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牙齿有这么尖利,咬破枕套之后又嵌入自己嘴唇。

他听不见,上帝保佑他听不见。

完全松懈下来的时候,我几乎无力去洗澡。不是疲惫,或者,疲惫的不是肉体。

我静静躺着凝视洁白的天花板。我想我大概也活不长了。我是说,那个爱他陪他的颜苏同,活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