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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颜酡之春阳·别篇·九秋· 续篇· 青霜筵(10)

作者: vagary 阅读记录

“别碰那花纹。”

他冷冰冰说。我有些不解,抱他在怀里坐着轻柔摇晃,他神色渐渐舒缓了些。

哄他安定,逗他开心的法子,我还不缺。

他低声重复,“别碰那东西。”

我不明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拒绝。“那很美啊。”我说。那一句却惹急了他。他冻僵般定定凝了动作,缓慢转头看我,又是那种凶暴眼神。

我想了想,便亲一下他脸颊。

他无计可施,叹了口气,重新松懈下来,任我学着摇摇篮的姿势将他在怀里辗来辗去。

沉默,良久。

“给我弄掉它。”

他说。

那是他第一次对我提出这个要求。我不明白原因。他不肯说。有开始便继续,他屡屡这样要求。低柔暧昧地,暴躁吵闹地,轻缓安详地,我不明白。他铁了心要除掉那方纹身。

他直勾勾看着我,“值得害怕的不是看得见的东西,是看不见的那些。”

他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他说,你觉得它美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怎样得到的它。他重复这些话的时候我便抱住他,不许他再说。或许我是虚伪的,我承认我想要听下去,想要知道更多。可是那双笔直凝视着我,或者穿透我直面我身后某一点的漆黑眸子,那个神情让我心酸。

他在我怀里微微颤抖,重复着。

你不害怕它,你不厌恶它,因为它不是刺在你身上。你知道它是怎样的。它在你眼里只是一朵花。可是我看不见也不想看见,我只能,也只有记得痛,记得冷,记得他们如何告诉我的那些。

他们说我永远弄不掉这个,永远摆脱不了了。

“我不信,你知道吗!我他妈的不信!”

他几乎是尖叫出那一句的。

我不知道他究竟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可是他努力想要摆脱那一切,摆脱那个名字和其之后的一切,Inuki。

他是痛苦着的。虽然他以冷漠相掩盖。

“那很痛。”我告诉他。的确这令我不愿动手。虽然那是一双我所自信的稳定的手。我太怕他痛。

他盯着我下最后通牒。

你不给我做,我就去找别人。你看着办。

要别人碰他?不如杀了我吧。

哀绿绮思迅速办理好租借手术室及医疗设备的手续,提前订了住院病房。乔为她斟来大吉岭红茶,暖香盈目。乔拂开长长裙裾,笑容一瞬绽谢如晚香玉。

“老板想干什么?”

“重操旧业也许。”英国女子用洁白指尖轻触爱人嘴唇,沾湿一点香浓。

“不管Jackal想要做些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也许只是简单手术,谁来做痛楚都一样,如果他不肯为这种事全身麻醉。但看着晏雪白衣白帽,整理手术用品手势熟练如数家珍,颜苏同还是心甘情愿地伏好在手术台上。

清透碧蓝眸子带一点窘迫注视他。“我怎么就答应你了。”

“你敢说不。”

晏雪轻微叹气,灵巧地从针头推出一点透明液体,如细细喷泉。指尖放上那朵花纹,那种绷紧收缩可以清楚感觉。他再次叹气。

“也不知道我是该狠狠收拾你一下,还是怎样。”

颜苏同咬着牙根重复,“你敢。”

晏雪的手指滑过他脖颈,试探动脉节奏的同时把垂在肩前的发辫拨开。早饭后晏雪给他编了辫子,长而顺的发拢在手里的感觉分外清凉。颜苏同并不喜欢做这种事,而他也的确没有做过。那条精巧的麻花辫上足够插满今晨晏雪叫乔带来的满捧鸢尾和百合。他知道做这种游戏来打发时间的晏雪其实也紧张得很。

这不是值得犹豫不决的事。

痛就痛了。又怎么样。他侧过一点头来催促晏雪。“喂,你睡着了?”

晏雪安静回答。“最好睡一觉的人绝对不是我。”

事实上颜苏同并不大清楚爱人在做什么。也许这就是局部麻醉的好处和可怕。拥有除去痛觉之外的任何感觉,那感觉会让你以为自己是一棵树,一块柔软的木头,或其它什么。他安静听话地闭上眼睛,如果可以睡着就好了。无影灯光线持续单调,他能感到细细针尖在皮肤和肌肉中娴熟游走,也许有血涌出,理论上如此,可是没有感觉。钝化感飞驰而来,带去坚硬理智。

晏雪希望他睡觉,于是他睡了。

醒来的时候,只痛得想要骂人。

真的,真的,很痛。

努力睁开一只眼睛,脸颊摩擦着的是麻纱枕套熟悉触感。熟悉的味道,是己是他,两缠绵。

见鬼!

半个身子蜷缩起来,动作稍有笨拙。他看着家里睡惯的枕头,不可思议眼神慢慢落到旁边床铺上沉睡的晏雪。安静姿势是浓重疲惫之后正常反应。颜苏同伏在枕上盯了他看,半晌,慢慢转过脸来。

这个笨蛋。累坏了。颜苏同情不自禁皱眉。除掉刺青本是办不到的。倘若动用激光之类手段,留下疤痕是一定的。只是他横心要做,晏雪明白他心思,便用了这个方法。以探针蘸了特殊药剂刺入毛孔,将刺青花纹色素慢慢中和,手工足够精细的话,肌肤恢复后不至留下疤痕。但细胞结构遭破坏,一旦皮肤充血,花纹仍会呈现出来。晏雪同他解释之后,露出顽皮笑意,看得出他所思所想。颜苏同冷啐他一声,别过脸去,却涨了满颊红晕。

思及此,他用力叹口气,却听见身边人猛然动静。晏雪跳起来,下意识揉着眼睛,一边俯过身来,按住颜苏同肩头。

“可千万别翻身。”

颜苏同轻轻嗯了一声,晏雪盖住他手背,十指交缠便不放开。颜苏同抬头看他,眼神恼怒。“干什么,快睡你的觉去。”

晏雪眼圈已浮了青灰阴影,脸色暗淡,勉强衬着碧蓝眸子。来不及换的衬衫乱糟糟揉了一身褶,淆乱正如心事。领口浸出一圈汗迹。

他笑,“你啊,很有精神嘛。”

“总比你强。”颜苏同咬牙顶撞。那手术持续多久他不晓得,想来不会短了。天知道晏雪下了多大剂量麻醉让他睡得昏沉。这混账医生是做惯了SD娃娃的,手法细致自不必说,只是这工夫费神得可以,一针针手工描刺,不啻为将那一片花纹重刺了一回。用力又须均匀,晏雪怕是聚精会神做了一天,怎能不累。

他已不再年轻。

“很痛?”

颜苏同摇头,“你回家去睡,别在这儿烦我。”

晏雪看了看腕表,一笑。“好啊。”他随即拿出手机。颜苏同怔怔望他,听他打给哀绿绮思,请她过来帮忙。随即披上外套,轻吻颜苏同额角,做个鬼脸。

“我回家了哦。”

“滚你的。”

他笑呵呵关门。颜苏同只盯了花色淡雅的窗帘,手指缓慢探入枕下,用力抱紧。麻纱枕套里满盛的不是羽绒而是焙干花瓣,鼻尖抵住时有异香扑面。晏雪的古怪习惯。他不风雅,却一身东方气度。而纯Porcelain血统的自己倒更像欧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