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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据(66)

作者: 闻大俗人 阅读记录

韩琛不答,晏珩西又继续说下去:“我几乎没有带伞出门的习惯,用的伞都是临时买来放在车里的。天气预报有雨,我怕你忘记,在玄关门口放了一把。”

晏珩西叹气,侧头看向韩琛。青年下颌角绷起,像一团火裹住一块顽石,火焰炙烤得石沿噗呲爆裂,还硬是闭紧了嘴巴不肯开口。

“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周六出门的那天碰到了什么事?”

“没有这个必要。您难道对每一个员工都关心至此?”

晏珩西顿住,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反驳。要说什么呢,说有必要,你和其他员工不一样,那不一样在哪里?说没有必要,那接下去的对话也不会再有存在的可能。

晏珩西被韩琛搞得怎么说都不对,索性破罐子破摔,直白问道:“既然没有必要,那你在生气什么?”

在气你。

晏珩西。

气他视他无足轻重,得之如玩物,弃之如无物。

韩琛被晏珩西一激,既不愿意把事情和盘托出,又想要倾泄一腔的苦水,咬紧了银牙,生硬地说:“和您没有关系。”

晏珩西冷声:“怎么没有关系?”

韩琛极短地笑了出声,冷冷地看着晏珩西:“您和我能有什么关系?老板和司机,上级和下属。您也认同了不是吗”

晏珩西此时和韩琛说不清楚,韩琛的话也让他哑口无言,情绪开始躁闷,转回去不再看韩琛:“你说是就是吧。”

又是这样的回答,

韩琛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的愤怒与不甘,委屈与难过,都轻飘飘地落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洞里,喊得再大声也没有回响。

“那您又为什么要在宴会上为难杜邢潇?”

“这件事也和你没有关系。”

意料之中的回答。

韩琛自嘲地笑笑,语气突然和缓,转而说起别的:“那客房的窗户呢?”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的住处里没有一处窗户。进门就要开灯,房间里也要开灯。可是为什么,唯独留给我住的房间里,开了这么大的一扇落地窗?”

第60章 回答

还是问出来了。

被打开的那扇窗,韩琛在刘秘书面前克制住问出口的疑惑。

这个问题在初次来到枫蓝湾的别墅时就如鲠在喉,一不小心回想起都有不见天日的窒息感。韩琛驾车到枫蓝湾时总是在傍晚,喷泉水哗啦哗啦地淋落,夜灯白亮炽盛的光下,水珠淋漓如晶石迸溅,衬得前方的纯白巨物死气沉沉。

多次把人送到这座建筑前,喷泉音乐周而复始,韩琛却不是无动于衷的雕塑,而是一圈圈活泛的水纹,荡漾着步步向前,先是踏进了大门,再是获得了随意进出的权利。

几个星期的相处里,韩琛陪着晏珩西一寸寸摸过黑夜的脊背,却看不清黑夜长了张什么样子的脸。韩琛每每抬头看向封闭的四壁,总不禁想到晏珩西盈满笑意的眼睛,然后是随之而来的可惜。

还有点不忍。

为什么要把房子都封闭起来?

念头一经浮现,就再难克制不去想了。

某个落日的黄昏,天边收拢最后一缕云霞时,韩琛还差一点才能把土掩好,用手机打了个光,把花种一圈的土仔细填实,将花盆移到花房里后,摘下满是泥土的手套,到水龙头下把手冲洗干净,就去找晏珩西了。

门没有锁上,韩琛推开掩着的门,金属门锁被拉开的声音像短暂的三角铁音符跳了下,入目又是一片昏暗,被门口泄进来的光晕得像团难辨方向的雾霭天。

韩琛视力很好,目光一下就落在了沙发上的人影上。模模糊糊的光影中,男人身上丝滑如水的衬衫像湖心闪烁的粼粼月光,皎皎生辉。

韩琛走过去,开了盏柔和的落地灯。

灯亮起来的时候,晏珩西也像被光亮点着了,动了动手臂,随即醒了过来,抬头望向韩琛。男人怕凉,韩琛在他睡过去之前扯了块毯子披上,起身时就见毯子边缘滑到了男人肩膀。韩琛伸手拢好,猝不及防对上的眼睛惯来多情,见过桃花无数,连刚醒来时都是一副邀人来吻的模样。

韩琛心神微动,一瞬间看见了黑夜的样子,开口欲问。

“为什么……你住的房子里,不开窗户?”

韩琛一口气把放在心底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这回轮到晏珩西沉默。男人的脸被阴影根深地遮了起来,韩琛看不清对面的脸色,却觉得他应该皱着眉头不高兴了。

韩琛本来就是一时争执脱口而出的话,冷静过后,自觉得不到晏珩西的回答,正要踩下离合时,身侧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和他想的一样,晏珩西眉眼沉沉,堆满了不愿意透露往事的晦暗,斟酌着开口:“你很想知道吗?”

韩琛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说:“不想。”

佛手柑的香气陡然靠近,晏珩西身上还扣着安全带,就这样撑着车座倾身挨近,定定地看着韩琛被注视得不自在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又坐回去,对着前方车窗,开口道:“我原来不住枫蓝湾,和我父母一起住。你见过的,晏辛图先生,程郁女士,谢顶的中年男女里最好看的一对夫妻。”

说到父母,晏珩西扯了一下嘴角,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苦笑,接着说:“之所以搬到这里来,无非是原来的房子闹贼了。”

“我十六岁那年,一个很热的夏天,父亲和Leah都不在家里。我那时心情不好,又不想跟别人一起出去玩乐,想到了好久不弹的钢琴,也想学大艺术家,嗯……表达自我?”

“只不过我运气有点不好,不知道家里来了一个小偷,还刚好躲在琴房里。小偷被我撞见,动了歪心思,用药物把弄晕后,在房子里放了一把火。”

“那场事故里,原来住的房子被整座烧毁,我差点死在大火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

“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和父母一起住了。我执意搬出来,美其名曰十六岁的人应该有更加自由的空间。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应该感谢这场变故,两辈人总算不用相看两厌。可能是因为愧疚,程女士和晏先生就这么同意了把我放养在外面。”

“枫蓝湾的房子是设计师全盘根据我的想法建造的。事后排查时,小偷疑似从琴房翻窗进来。你也知道,有钱人都贪生怕死。”晏珩西说到这,侧头看向韩琛,轻描淡写,“我也不例外。”

“我把原因都归咎于房子不够密闭,在重建时拒绝了任何关于明孔的提议。在这过程中,父亲和Leah进行了干涉。他们怕我长时间待在黑暗的环境里,心理健康会受到影响,多次找我沟通甚至叫停了房子的施工。结局是,我们双方各退一步,只在楼层顶开一条绕墙一周的窗带。”

“我住的房子里还是开窗户的,我的房间里有一扇顶窗。原来是没有的,Leah可能怕我不见阳光会发霉发臭,悄悄和设计师说了这个想法。”

“至于你的房间,”说到这,晏珩西神色柔和,还有点妥协的意味,说,“是我专门叫人来,给你开了扇两米高的落地窗。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从床到香氛,都是我亲自挑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