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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据(58)

作者: 闻大俗人 阅读记录

树影飘飘荡荡,晏珩西手边的桂花糕还一口都没动过,院长看向全神倾听的男人,也自觉有些絮叨。

“瞧我,又讲得多了,不要觉得我烦才好。”院长拍拍头,有些不好意思,“对了晏先生,你们认识多久了。”

“不是很久。”

“这样子啊。”院长微诧,终是温言道,“看他带你过来,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很久了。”

“不过也不要紧。”

这话听来既像智者的叹息,又像悟者的告慰。

女人眼睑上的皮肤松弛了些,橡皮泥一样耷下来,两颗眼珠子却还玻璃球似的明亮,目光落在晏珩西身上时,尽是善意和欢喜,包容和郑重。

这种眼神太陌生了,陌生到晏珩西还未听到接下来的对话内容,就开始惴惴。

晏珩西极少像当下情景,听人心平气和道来别人的过往,晏少爷更擅长和习惯的仅仅是用金钱买来一纸书面文字,以更为武断和直白的手段探究别人的秘密。院长的眼睛和蔼而长久地看过来,是话还没有讲完的意思,晏珩西却惴惴。

心跳失了序,微微加快的节奏声里,晏珩西听见院长开口:“小韩父母不在,我有时也是操心得太多,总怕这么好的孩子一辈子也找不到真正的落脚处。”

提及人日后归属,晏珩西心头一跳,又听院长无奈地说:“这孩子也是太有主见了,我对他的事情不好过问太多,每次都是旁敲侧击问一下最近的状况。没过多久,再问起来时,小韩和我说起来他有在交往的对象了。

“说是有对象了,三四年里提起的次数却不多,我就当作是他应付我的说法了。”

说到付时安,晏珩西不无恶意地想,韩琛曾经是她男朋友又怎样,还不是吝于把她挂在嘴边。逝者如斯不分昼夜,他踏入湍急的河水,成为一秒钟的不变量也是胜利。

“但那也过去了,重要的是当下。”院长语意未尽,目光沉甸甸,郑重得像在交托一个誓言,说,“不管所爱何人,彼此心悦,问心无愧,也就够了。”

此情此景,院长的话暧昧,指向性却明显。晏珩西想到院长端着糕点回来前一秒,自己还勾着韩琛的下巴玩。情事被委婉撞破,探望小孩转头变成拜访长辈,往日里游迎名利场的晏先生成了个脑袋转不过来的呆子,讷住了:“您……”。

“小韩是个好孩子,我只希望有个人能好好对待他。”

晏珩西没有机会为同院长的对话落下圆满的句点,女人话语落下不过片刻,韩琛就领着小孩过来了。

晏珩西坐在办公室里回想着仓促的交谈,迷惑不清。

所爱何人?

他爱韩琛吗,韩琛也会爱他吗?

钢笔刷啦划过纸张,写过点和撇,折和勾,晏珩西停住手,笔尖迟迟不出,晕开一下滩墨迹。

最后一笔是捺。最底下部分是个“又”。

一而再就有再而三。

爱是重蹈覆辙。

晏珩西从来不是那种蠢货。

心里想着事,到下班点晏珩西还转着钢笔,试图厘清自己的感情。

笃笃。

“进。”

“晏先生。”

听到熟悉的声音,晏珩西抬起头,悦然道:“怎么了?”

“该下班了。”

晏珩西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反应过后笑了下,说:“那就走吧。”

起身走到韩琛身边时,晏珩西混沌的心思霎时清明,心想,不是爱又怎样。他看不清自己的感情没关系,只要眼前的这个人还合他心意,暂时不会让他觉得无聊就够了。

这并不是爱情。晏珩西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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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这段时间太忙了,更得太慢了。

我也想快点写到破镜真的,已经在脑子里爽完好几轮了(安详)

第53章 称呼

韩琛最近有些苦恼。

从孤儿院回来后,晏珩西得了新乐子,时不时就要像灰灰一样,叫他“小韩哥哥”。叫人又不好好叫,唇齿未启时眼角眉梢已然尽是藏不住的笑意,开了口就是明晃晃的捉弄,短短四个字的称呼在蜜糖里滚过,吐出来时每个字节都滑溜溜地滚过耳边,留下腻人的听感。

“别这么叫。”韩琛给人叫得脸热,在晏珩西接过咖啡再一次喊哥哥时,出声制止道。为长不尊的是晏珩西,他一个什么都没做的倒先不好意思。

“别怎么叫?小韩哥哥,还是小琛哥哥?”晏珩西明知故问,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十分顺口,隔着热咖啡的水汽,一双眼在雾氲中得逞般地弯起。

韩琛在这种事上向来不是晏珩西的对手,所能给以的回击也不过是冷着脸,叫一句:“晏先生。”

这就是不好意思却无可奈何的表现了。

能听韩琛的话,就不是晏珩西了。男人端着咖啡却不饮,凝眸看了片刻青年刻意回避的脸,想到第一次喊人“小韩哥哥”时,韩琛较之现在更为窘迫无措的模样。

那个和院长交谈的午后阳光不盛,却在晏珩西心里灼出零碎的伤口,看见如今长成大人的韩琛,一层层灰烬就扑簌簌地落下来,泛起细碎的痛感。

陌生但让人在意。

两人走时,不但带了些院长做的桂花糕回去,还被个糯米团子缠上了。尽管晏珩西答应了灰灰之后会来,临别时小孩却跟着他们两人走出好几步。小孩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雀,聒噪个没完,一手被院长牵着,再三说着要两人来的话。

直到被院长拉住了,短腿迈不开,才伸出小手扒拉着晏珩西的衣服。小孩抓住了那片离去的衣服下摆,也不像撒野的恶童,一味把人干净洁白的衣料揪紧在手里,用的力度只像片飘落的秋叶,晏珩西往前一步就能将他拂落。

“哥哥和小韩哥哥,记得来看我呀。”童声稚嫩,盛了一个孩子无邪单纯的心思。

晏珩西听在耳里,回身蹲下来,戳了戳小孩圆圆的鼻头。两人视线平齐,晏珩西柔和道:“小家伙,怎么这么麻烦。这样吧,我也和你拉个勾,不来我就是小狗。”

“不能骗人!”灰灰听了,高高兴兴地把手抬起,伸出小拇指来要和晏珩西拉勾。

“这下可以了吧?”

灰灰得到大人的保证,跟着院长蹦蹦跳跳进去了。晏珩西看着小孩离开的背影,失笑道:“小麻烦精。”

看向韩琛时目光却缓缓变得深重。

在韩琛望过来之前,晏珩西无谓地笑笑:“我们也走吧。小韩哥哥。”

那天过去了有些久,去往福利院的路线和两旁种植的法国梧桐都开始模糊不清,小孩不敢用力拉着他衣服的样子却始终萦绕心头。无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晏珩西无法克制地联想到韩琛。

他被抛弃时也是这样战战兢兢地拉着父母的手吗,还是根本没有机会给他握住大人的衣角?

不能想太多。越想只会想给他更多。

当然这不妨碍晏珩西欺负人,韩琛再三制止也改不了晏珩西戏弄人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