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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据(105)

作者: 闻大俗人 阅读记录

风声呼啸,海面上划开一线白,顺着韩琛来时的海,晏珩西渡向归程的路。

恰似沉鲸入海。

韩琛站在窗边,看着船只载着船上的人越驶越远,握紧了手里的镯子。

他们都自由了。

晏珩西走后,韩琛去看了民宿的婆婆。他视男人为洪水猛兽,带着有色眼镜看他,自然是不肯跟他一起来看老人的。

婆婆年纪大了,操劳民宿的事情时,从楼梯上下来绊了一脚,摔伤了腿,骨头有轻微的移位,便一直住在医院里静养。

韩琛过来时,老人靠在床头懒洋洋晒着太阳,见来人是谁,笑眯眯地朝他招手叫他过来。

韩琛来得多了,这次没有带水果来慰问,一来就发现了桌子上的罐子,视线下移,就看到床边地上放着的一箱羊奶粉,罐子叠得整齐,边角少了一罐,看来就是桌上开封的那罐。

“羊奶?”韩琛拿起罐子看产品说明,结果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不放心地问,“喝这个没问题吗,虽然能一定程度上增强骨质,但含糖制品不适合你这个年纪的人吃。”

老人面色和蔼,摆摆手,道:“我也不太懂,一位面生的先生上次过来时送给我的。”

韩琛笑着说:“不认识的人送的东西你也敢收啊。”

“认识的。他说自己是住在民宿的客人,正好他的爱人在这里,他来感谢我对他爱人的照顾。”婆婆回想着,继续说,“他怕我不信一样,还拿出了房间卡给我看。我看他相貌打扮都不一般,也不像那种会骗人的人。说起来他和你还都是从一个地方过来的,他也是海市人,来这边玩的。”

从婆婆的话里,韩琛推测她应该和那个人聊得很开心,但接下来的话他却没怎么听了。韩琛忽然意识到,晏珩西来过。

他想起晏珩西那听起来别有用心的看望,以为在他拒绝之后,男人就会自然而然地放弃。

是他想错了。

自以为是,他犯了和晏珩西一样的错。

男人走后,韩琛的生活又回复成一滩静水,民宿,饭店,生活过得两点一线。韩琛获得了恒久的平静,空下来时他偶尔会给远在海市的人打电话,唯独有一个号码,他熟记于心,却从来不曾拨出过。

期间他收到了一封信,他下班时走进院子里小池就跑过来拿给他了。韩琛坐下来开始读了一两行就不看了,把纸折起来放进信封,再压到抽屉最下面,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觉了。

村子里的节奏很慢,心无波澜久了,韩琛大有种未老先衰的错觉。他开始对周围的一切失去兴趣与感知力,一睁眼一闭眼,知觉只在白昼与黑夜之间切换。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他收到了一封晏珩西寄过来的东西。

是封婚柬。

第86章 降落

四月春,路旁一排二球悬铃木光了一个冬天,开始声势浩大地长叶。灰灰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粗壮的树冠下,对着天空白云画得认真,直到白纸上布满五颜六色,需要落笔写名字时才遇到问题。

灰灰拿着彩色蜡笔,写完了姓,写了两撇一竖一个山时就发愁,他想反正他的名字这么难写,随便写几笔形状差不多也没事,就要连着山往下写笔划时,就听有人在一旁说:“错了,中间有一横没有加。”

灰灰侧过头,身边站了个高大的影子,和他头顶的二球悬铃木一样,走过来就落下一片阴影。

晏珩西看着灰灰的字,说:“双人旁,山……你想写什么字?”

灰灰点点头,尽管不知道晏珩西说的是哪个字,声音清脆,回答:“宁徽!我的名字!” ”原来应该叫你徽徽啊,怎么是灰色的灰?”晏珩西思考了一下,恍然道,“是不是偷懒才换成了现在的名字?”晏珩西蹲下来,一双眼弯起来,眼里都是促狭的笑意。

灰灰听了不好意思,小脸飞红,吱吱吾吾地说:“才不是呢……”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晏珩西突然伸手,从小孩手里抽出蜡笔,捡了片叶子放到小桌子上,说:“我教你。”他把字拆解开,一笔一划写给小孩看。

“刚才写到这对吧。”他写完双人旁和山,开始教难住灰灰的部分,“山下面,先写一横,像这样,然后撇、横,重复一遍……”

最后一捺完成时,晏珩西回头看灰灰,说:“好了,写完了。”

灰灰开心地叫:“你好厉害啊!和小韩哥哥一样厉害。”

乍听到韩琛的名字,晏珩西身形一顿,轻轻把蜡笔放回到小桌子上。

从碧波无垠的海水中上岸,他一脚踏上地面,鞋底的触感坚硬无匹,他却丢了魂一样,只记得那里的海岸与沙砾柔软下陷,把他的思念和牵挂都缠住下落。晏珩西站在码头上,浑身都轻飘飘。

回程路上,他在航行中频频回头,到最后,看过去只有一眼看不到头的海与天。

晏珩西喉头动了动,说:“没有小韩哥哥厉害。”

灰灰张望几下,没发现韩琛人影,问道:“小韩哥哥呢,他今天怎么没来呀?”

晏珩西摸了摸小孩的头,不知道在说给谁听:“他会回来的。”

灰灰听不懂这话背后的深意,只知道小韩哥哥之后就会来看他的,开心地拍起手来。

晏珩西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写个字的工夫又要走了。灰灰听了,放下涂抹的蜡笔,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发亮,看向晏珩西:“那你什么时候再来呀?记得叫小韩哥哥一起来哦。”

“嗯,一定。对了,不要告诉院长我来过这里,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晏珩西站起来,要离开时被灰灰叫住:“哥哥,你姓什么呀!”

“晏。”晏珩西温声,说,“可以叫我小晏哥哥。”

再回到公司时,刘秘书率先迎了上来。晏珩西走得果决,去找韩琛几乎是一瞬间的决定,用最快的速度开车前往,在祁村期间,电话、视频就一直没停过。他把所有白天的时间都空出来专注地等待一个人,工作就自然只能全部移到晚上。

晏珩西不提,韩琛便从来不知道他埋头苦干的辛苦。

这次回来后,晏珩西加班程度比以往更甚,往往到了晚上十一点,总裁办的灯还亮着,有时就这么亮到天明。

刘秘书推门进来时,本来是想来送文件的,走到办公桌前了,才看到趴在电脑后面的晏珩西,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叫醒人,男人自己睡眼惺忪地醒过来了。

晏珩西一整晚都睡在公司,第二天脸色自然不好,下巴上罕见地冒了点青茬。

刘秘书出声提醒:“晏总,项目要赶,您也要注意身体。”

晏珩西听了只是捂住发涨的头颅,低声应了句,嗯。

然后开始变本加厉,先是时间越拖越晚,睡在公司成了家常便饭;然后是督促其他高层一起加速,小会一个接着一个,打印机一刻不停地吐出纸张,办公室里的键盘被敲得噼啪响。

这场加班的风暴很快就自上而下席卷整个公司,茶水间里时不时有员工的窃窃低语,多半是哀嚎和不解,都说是晏总转了性,开始奋斗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