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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宦(70)

作者: 余半 阅读记录

像我这样一眼便可看到头的寿数,每日案牍劳形,哪里有多余心思因他们骂我几句说我几句便沉郁萎靡,骂来骂去就那么几句话,听都听腻了。

压垮我的从来不是流言蜚语而是西秦江山,这个担子太重了,我太累了,西秦每日都那么多政务厄待处理,我的决策小则关系到百姓春耕秋收,大则关乎西秦生死存亡,脑子似乎永远没有休息的时候,意识先身体一步做出反应,自发权衡利弊得失,周而复始。

我把你推上去,一则是为你谋条生路,二则想要延续西秦太平,那个位置并没有那么好,我存有私心,皇位之上若不是你,我这十年岂非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容策松开他,撩开他额前汗湿的发:“说来说去,你就是在意我会陪你生死相随。”

“你会吗?”

容策捧着他的脸,郑重其事道:“没有走到最后一步总会有希望,予衡,你答应我好好爱惜身体不要轻言放弃,我也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的苦心经营付诸东流,好不好?”

宋予衡不想再瞻前顾后,他太想过过随心所欲的日子了,更何况那些日子里还有容策,对他的诱惑几乎是致命的,哪怕几日也好,面对容策,无论过去多少年,宋予衡依然无法泯灭骨子里义无反顾的孤勇,不知前路,只知有他:“好。”

容策离榻兑了热水,另绞了条帕子擦拭宋予衡颈侧的汗:“你借肃王放出病入沉疴的消息,容承询必在朝堂上有所动作,不知予衡作何谋划?”

“容承询行事谨慎,你以身涉险让他放松警惕,便陪你将计就计。”宋予衡起身沓着软底布鞋掩口打了个哈欠,“起先想杀他时杀不了,后来能杀他时我又不愿杀了,死了多没意思,他能成事手下绝非乌合之众,我要借他的势帮我谋利,西秦能在十年中安定下来,容承询也算功不可没。

一松一弛,风筝线在手中,管它往哪里飞呢,可他认不清形势,以为任自东西靠得是自己的本事,现在把风筝线剪断,且看他怎么飞。

这几日奏疏密折经由朱雀司分到六部,督公府闭门谢客。

谢九说你太过清心寡欲,借旧疾发泄发泄不是什么坏事,你呢,尽管在外作威作福,越作越好。”

“长陵军已在西南部署完毕,只要耿自铭有何异动,江岱宁可持御令将其斩杀,西南将领违逆者以通敌叛国论处,有长陵军坐镇,西南不会乱。”容策伺候他穿好衣裳,俯身系香囊,“这算不算恃宠而骄?”

“嗯。”宋予衡望着透过海棠疏窗照进来的阳光笑,“今年或许能安静过个上元节。”

宋予衡吃饭挑剔,月婶膳食花样总是在不断翻新,谢九对着精致吃食啧啧称奇:“再在督公府待上几日我真乐不思蜀了,哎呦,这不就我一直梦寐以求的日子吗?吃穿用度,你们哪里来得这么多巧思,我也有钱,可我完全不知道原来可以还这么花。”

宋予衡推给她几碟点心:“谢先生想住几日便住几日。”

谢九眯着眼睛嚼着油炸小黄鱼:“宋督公,你现在可以和我说说我那日所言是否属实了吧?”

宋予衡疑惑,谢九凑过去低声道:“长陵王看起来清心寡欲,在床笫间不懂怜香惜玉,如狼似虎,不知餍足……”

她自认为嗓门不大,其实屋里所有人全部听得清清楚楚,容策抵唇轻咳打断她的话:“先生,有客到访,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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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谢九方火急火燎出了督公府,容策就被北府衙遣人叫走了,宋予衡回房补了会觉,这一睡便睡到了申时,喝过药用过膳他百无聊赖地歪在软榻上看湘君珍藏的话本子,这书看起来不费脑子,没一会宋予衡就看了三四本,故事荒诞离奇读起来却莫名酣畅淋漓。

顾双栖掀帘入内,湘君手中的瓜子哗啦啦落入翡翠荷叶盘中:“顾大人?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督公在里间歇息。”

七年前,金榜题名的顾双栖来督公府拜见宋予衡,这并不是什么新奇事,入官场者,不来督公府送礼反而稀罕,那日宋予衡意料之外留顾双栖用了午膳,自此顾双栖便成了督公府的座上宾。

顾双栖并不热衷权势,任职翰林院编修七年,在朝无私交,因着与宋予衡暧昧不明的关系多数官员都对他礼让三分,所以他清高孤傲的脾性硬是没在官场沉浮中消磨半分。

庸脂俗粉看多了再看高山白雪怎么看怎么顺眼,何况顾双栖对宋予衡无微不至到近乎执拗,仿佛他在人世间所有的感情全部都倾注在了宋予衡一个人身上。

顾双栖递给湘君一封书信:“劳烦替我转交给督公。”

湘君疑惑:“你为何不亲自给他?”

顾双栖腰间从不离身的玉佩不知所踪,他嘴唇青白,神思不属,掀袍跪地对着里间磕了三个头:“后会无期。”

湘君疑虑丛生,送顾双栖离开后方把书信转交给了宋予衡:“督公,顾大人整个人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答非所问,精神看起来也不太好。”

宋予衡拆开信,里面只有寥寥三个字“对不起”。

容策嫉妒忌惮顾双栖,他不喜欢宋予衡对顾双栖的例外,他不喜欢顾双栖看向宋予衡的眼神,他不喜欢顾双栖的清傲,他不喜欢顾双栖的顾。

摧毁卑微而无望感情最轻而易举的办法,就是自己珍之重之的人曾毁在最亲近之人的手上,他要让顾双栖心甘情愿离开宋予衡。

宋予衡把信重新折好,顾双程或许欠他一个道歉,顾双栖却未曾亏欠过他,是他利用他在先,所以这么多年他总想着为他做些什么以作弥补,恩恩怨怨,孰对孰错,他揉了揉额角:“陪我去院外剪几枝梅花吧。”

“剪梅花?好……好啊,后院的红梅开得可好了,齐湘今早剪了一大堆。”

湘君欢天喜地得从衣柜中取出狐裘,齐湘念叨:“督公,你腿伤还没好,外面天寒地冻,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宋予衡系上狐裘:“剪花而已,无碍。”

北院乌瓦红梅,清隽雅淡,湘君挎着竹编花篮兴致勃勃走在最前面,宋予衡走得慢,少倾便被落下一大截:“我瞧着她比年前瘦了好多,新做的棉衣也未见她穿,是不是不合身了?”

齐湘道:“她担忧督公,哪里真吃得下睡得香,在你眼皮子底下装装样子,私下躲起来就会悄悄哭鼻子。”

“待一切尘埃落定,湘君也该回去做将军夫人了,总在我左右随侍像什么样子,你也是,建功立业也好,娶妻生子也罢,也去过过普通人的日子。”

齐湘止步:“属下发过誓,誓死护佑督公,你对我们的恩情,齐湘此生不忘。”

他易容换面,学得最像的就是宋予衡,言行举止,丝毫不差。他想,只要他学得像一些,再像一些,即便有朝一日督公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也能代替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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