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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宦(5)

作者: 余半 阅读记录

四月,羌羯卷土重来大举进犯南疆,满朝文武吵来吵去终于想到了解甲归田的长陵王。

南疆得保数年安稳归根究底是羌羯被长陵王打怕了,一旦长陵王挂帅出征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于是文武百官纷纷上奏疏进言,南疆那破地寸草不生战乱频发乃不详之地,唯龙孙凤雏坐阵方能扭转西秦国运,仿佛昨天言之凿凿弹劾长陵王拥兵自立的人不是他们。

问题解决是解决了,可夺嫡之争正进行到如火如荼之际,现成的军功谁不想要,于是乎他们绞尽脑汁给西秦皇储特设出辅军统领一职随军出征。

在京都养尊处优的皇子皇孙想去又不敢去,南疆苦寒千里之遥,不能坐马车,不能吃珍馐佳肴,不能带美姬,万一打了败仗跑都不准跑……

争来争去他们发现宋督公带着圣旨轻骑已经到百里之外的平阳了。

宋予衡自知这一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容策去打,败则矣,一旦胜了就会被那些口谈道德志在穿窬的清流之士死死钉在南疆永世不得回京。

西秦重文轻武,良将难求,能置身夺嫡派系外的良将几乎没有,宋予衡宁愿自己去。

容策修长的手指顺着宋予衡凸起的踝骨包裹住脚指变形的脚:“脚是经络汇集之地,足少阴肾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肾生血、肝藏血、脾统血,义父气血两亏,晚间定时足浴是最简便易行调理气血的方式。”

容策手心干燥,紧贴着宋予衡的脚背,慢条斯理的话浸润在雾气中温润平和,轻易便让人放松警惕顺着他的话往下走。

待宋予衡回过神来时容策双手正浸在热水中认真得给他按压足底穴位:“义父,要不要我轻一点?”

宋予衡揪着容策的肩袖:“你给我起来,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你给我洗脚?”

容策无动于衷:“仁德、孝悌乃西秦立国之本,为人子为父尽孝,有何不妥?”

孝悌?先帝被当今圣上用腰带活活勒死在龙榻上才篡改遗诏继承大统,自古以来皇家无父子只有君臣,再说他算他哪门子的父,他的父亲是西秦已故的孝懿太子。

“义父,别动。”

容策紧攥住宋予衡的脚腕强制性限制了他抽离的动作,宋予衡皮肤白,被容策没轻没重地一攥,立时起了道青紫印子。

左右四下无人,宋予衡寻思着他应担得起容策给他洗一次脚:“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容策察觉到宋予衡肌肉松弛,赶忙松开手,轻轻摩挲着那道青紫印子,宋予衡就着残墨在容策抄好的佛经上添了几笔:“好好的王爷不当你还想去当和尚普渡众生?”

“我无慧根,堪不破佛理,尚不能渡己,何以渡人?”

宋予衡瞥了眼容策手腕上套着的佛珠,光滑的表面有经年累月使用过的痕迹,寒酸的粗布麻衣,无欲无求又故作高深,和那帮秃驴一个调调。

本来他没把容策抄写佛经当一回事,逢年过节即便皇上都会抄几卷佛经供在菩音寺图个心安,眼下他越想越不对劲:“你要是敢出家当和尚,我就……我就替你父王打断你的腿。”

容策哑然失笑:“义父想什么呢,我心火太旺,抄写佛经可平心静气。

《六祖坛经》有言‘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修禅悟道也不一定非要剃度出家。”

他这个年纪有欲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就没有听说过用抄写佛经来缓解欲望的,像他这样克制真不会憋出什么病来?

“以后别抄什么乱七八糟的佛经,鲜衣怒马的年纪风流多情又不是坏事。”

容策笑笑没有答话,从木盆中抬起他湿漉漉的脚置放在膝上,用软帕子仔仔细细擦干水珠给他穿了双软底布鞋:“地上寒气重,以后不要光脚走路。”

宋予衡出了一身汗,由着容策给他披了件鸦青羽缎披风,望着他倒完水又去里屋铺床叠被,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容策的细致妥帖就像一团棉花把他竖起的锋芒全部包裹其中,让他毫无反击之力,当了二十多年的奴才头一次享受被人伺候的滋味,舒坦的有点不习惯。

宋予衡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父慈子孝。

“厢房还没有收拾出来,你在我这屋凑合一晚吧,我在外间睡。”

容策乖顺得应了声好,宋予衡拉开小榻上的锦被掩口打了个哈欠:“我给皇上去了个折子,科举舞弊一案由你督察。”

扬州官僚结构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科举舞弊案在此当口无异于清除障碍的绝佳利器,这事报到朝廷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借由此事大做文章。

容显疑心病重,最忌讳结党营私,容策无母族姻亲依附,无党派牵系,无兵权,无争权夺势之心,除了嫡长孙长陵王的身份,他一无所有。

此事交由他督察恰好免除了容显的左右为难,审理结果也更容易让科举士子信服。

入主朝堂的第一步就是要牢牢抓住寒门清士的心。

王孙贵族百年传承,根深蒂固,彼此间的姻亲攀附牢不可破,很难为己所用。

但科举取第的文人清士不同,他们两袖清风只信奉纲常礼法,说好听点是文人风骨,说难听点就是古板迂腐。

握住了天下文人的笔等同于握住了民心所向。

“你想让我回京?”

“你是嫡长孙,嫡系嫡长,皇上身体抱恙,你不该回京侍疾么?”

“义父所言甚是,我该回京侍疾。”

宋予衡对容策的言听计从很满意,闭着眼睛问:“说说,这两年都去了什么地方?”

“九歌不是都告诉你了?”

“他说得不算,我想听你说。”

容策事无巨细得向宋予衡讲述这两年的游历见闻,也不知道说了多久,窗外骤雨初歇,他俯身轻声唤道:“义父?”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可见是睡熟了,容策掀开一角锦被,手臂穿过宋予衡的颈窝、腿弯轻轻巧巧的就把他抱了起来。

他很轻,很瘦。

宋予衡感知到动静警惕地睁眼,待辨别出来人,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睡了过去。

容策把他放在里屋铺好的床铺上,锦被里的手炉包着素缎棉套,恰到好处的温度,宋予衡像只餍足的猫瞬时舒展了眉头。

一夜雨疏风骤,院子里的桂花落了大半,雨水顺着乌瓦冲洗着阶前玉兰花叶,湘君提裙沿着生满青苔的水磨青砖小路走到廊下,收了丁香色油纸伞甩了甩水珠。

转过抄手游廊步入正厅,雁回研墨,宋予衡斜歪在黄花梨木圈椅上批复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陈维施躬身对端坐上首的容策道:“殿下,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关押在府衙大牢的学子无一人得以释放,至今生死不明。”

容策:“无凭无据诬告朝廷命官,依照西秦律法“诬告反坐”,罪加一等。”

陈维施跌跪在地叩了两个响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皱皱巴巴的宣纸:“草民几经辗转都没有找到帮吴三思执笔试卷的陈述,所以花重金从以前侍奉过他的窈娘手中买下了他亲笔写得几篇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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