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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宦(49)

作者: 余半 阅读记录

工部尚书韦周是个实干派,锱铢必较,没事就穿着打着补丁的破袄到处转悠,出其不意的视察监督为朝廷节省了不少工程开支,难民营、药坊抗风遮雪并没有出现大的纰漏。

次日湘君从医署回来路过厨房,远远就听到月婶絮絮叨叨的吩咐:“督公好不容易转好了,府内洒扫更要分外尽心,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把库房里的纱制宫灯全部换上,除旧迎新,去去晦气。

督公的冬衣新置办了几套?绣回纹海棠花的那套好了吗?过年理应穿得鲜亮些才好。”

“同我那套石榴裙一道做好的,海棠花艳而不妖,娇而不俗,最衬督公。”湘君掩口打了个哈欠,撩开掩鼻的巾帕用筷子夹了个刚出锅的小黄鱼,“殿下还在吗?”

齐湘、九歌坐在小板凳上面对面嚼着小黄鱼,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湘君拉了个小板凳凑过去神秘兮兮道:“殿下的血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毒,常年以七叶灵芝、玉露雪参压制调理,经年累月,互浸互融,亦毒亦药,恰与疫症毒素相克。”

齐湘嘴角油乎乎的,小黄鱼啃得七零八落,吃得还没有掉得多:“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总算有救了。”

湘君嫌弃道:“你还学会念经拜佛了?”

“未至绝地,何信神佛?”齐湘如释重负,“你还别说,殿下诵经礼佛不仅能提升气质关键时刻还能保命。前日殿下穿着骁骑营藏蓝色织金官袍,那种矜贵飒爽中带点疏冷禁欲的气质可真是与众不同。”

湘君连连点头:“越禁欲越让人有探究的欲望,也难怪督公……”

九歌眼见两人越说越离谱,干咳两声适时把话题扯了回来:“可能据此配制出克制疫症的药方?”

“一时无解。”湘君正色道,“血直接入体才管用,否则便是慢性毒'药。”

湘君带到医署的血液并不具备治疗疫症的效用,这大抵因玉露雪参接触空气失去药性致使血液成分发生了本质变化,研制出药方恐怕还得需要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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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宋予衡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容策右手拿着本奏折,左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正阖目小憩,他扫了眼,是户部上得折子,各地药材、米粮吃紧,让中央往下再拨点赈灾款。

宋予衡盯着账目有点头晕,略一动作,容策警惕的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去探宋予衡的脉搏。

香炉里的安神香熄了,空置的花瓶里插满了不同时令的鲜花,把锦被也熏出了几分清香,宋予衡全身舒爽望向憔悴不堪的容策。

他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家常素袍,眼底青黑,满目血丝,合得严严实实的衣领掩着道血疤,比他更像病人。

宋予衡抬手摸了摸容策新冒的胡茬,感觉有点新奇:“我想喝木薯茶树菇鸡汤。”

容策合上奏折,套着佛珠的左手摩挲着他的指尖惊喜道:“好,我这就去给你端。”

这是宋予衡病重之后第一次主动想要吃东西,容策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让厨房做桌满汉全席。

容策端着素瓷碗舀了勺鸡汤喂至宋予衡唇边,他抿了口尝了尝味,要求道:“吃肉。”

鸡汤吊了好几个时辰,汤汁浓郁,木薯、茶树菇混杂其中,唯独没有鸡肉,容策哄道:“你连续几日水米不进,吃肉肠胃会受不了,先吃点好消化的,循序渐进。”

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哄了?宋予衡不自在道:“甜言蜜语的本事你少用在我身上。”

容策轻笑,夹了两筷手擀面放在鸡汤中,宋予衡挑食,每样都尝了两口,偏头说饱了,容策默默吃着他吃剩的饭菜问:“还想不想睡?”

宋予衡摇头:“想出去走走。”

容策终是没忍拂了宋予衡的意,快速吃完饭菜,草草漱口就去衣柜里找衣服,宋予衡张口想说什么,薄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在阴郁潮湿的寒冬腊月,他浑浑噩噩依靠着容策,被他细致入微的体贴骗去了所有防备,大病初愈的疲惫让他不愿去面对清醒时错综复杂的政务,只想放任自己继续心安理得的当病患。

“别找了,又不想去了,懒得动。”宋予衡往里挪了挪,“你不困么?躺下睡会。”

容策怔愣在原地,宋予衡拉了个枕头拍了拍,容策宽了外袍合衣躺在外侧,试探的把他带入怀中,抱着他道:“瘦的只剩下骨头了。”

宋予衡道:“松开。”

容策统筹调度西秦的疫情防治,每日处理不完的奏折,宋予衡的病更是让他兵在其颈,不敢有丝毫松懈,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再强的体力都有耗尽的时候,紧绷的弦骤然松弛下来,沾着枕头就睡沉了。

宋予衡唯恐惊醒了他,不敢乱动,睁眼瞅着容策脖颈上的伤口,新结的疤破裂,隐隐又有往外渗血的趋势,这是哪个狐狸精咬的?咬在这个位置,明摆着不是伤人报复而是在勾引调情。

银红色软烟罗窗纱上贴着喜鹊登梅石榴缠枝福字的窗花,贴梗海棠挤挤挨挨插满阔口汝窑瓷瓶,宋予衡隔空描画着容策的脸部轮廓,又要过年了,上次然思陪他过年时才十岁,他从临安刚至京都。

庆安二十年腊月二十九,东宫上上下下都在为年节的事忙活,侍女穿着橘粉绣球花的夹袄,灰鼠出峰石青比甲,百褶石榴裙掩着并蒂木槿花的葱绿绣花鞋,手捧御赐的奇珍异宝穿行在雕栏玉砌的宫殿之间。

八角纱制越绣宫灯次第而亮,恍若白昼,四时百花迎雪怒放,厚厚的羊绒地毯铺满偏厢内殿,幔帐软枕皆换成了雪缎蜀罗,奢靡繁华处透着喜气热闹。

宋予衡提着两小坛秋露白推开朱辞殿的镂雕海棠木门,偌大的宫殿冷冷清清,冷月寒灯下容策双手环膝缩在角落里发抖。

朱辞殿常年空置,一应摆设全无,侍女收拾的不尽心,被褥胡乱堆在床脚,连盆炭火都没有,宋予衡铺好床铺,蹲跪在地上问:“怎么坐在地上了?冷不冷?”

容策身上穿着灰扑扑的破旧夹袄,任由宋予衡牵着他冰凉的小手强制性按在床榻上:“然思,明天是大年三十,我带你去给太子殿下请安。

你不用怕,这里是你家,东宫的规矩是设给下人臣子的,不是设给你的,你是主子,有行差踏错的特权。”

容策冷冰冰的不说话,宋予衡习以为常,笑着摸摸他的脸:“你喜欢哪件新衣服?也不知是否合身,我们换上看看如何?”

从临安来京,为躲避暗杀两人隐姓埋名风餐露宿走了整整一年,至东宫,又逢容承寅病重,并没有立时召见容策,不明不白的尴尬身份让容策在东宫形如空气。

容策满脸不情愿,并未出言拒绝,宋予衡兴致勃勃的给容策换了大半个时辰的衣服,左右为难道:“明日就穿这件朱红箭袖的好不好?这套藏蓝色绣夔龙纹的也不错……”

容策默默叠着床榻上堆积如山的衣袍:“这件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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