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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宦(38)

作者: 余半 阅读记录

户部院子里的雪被来来往往的脚印踏化了,医署、工部的人围着火炉喝茶,等着户部的人往下批条子。

奉天殿还未修葺完,葳蕤苑建造拨了一批又一批款,实际帐薄支出大家心知肚明。为皇家办事逐级一层层地往下扒油水本也无可厚非,可自宋予衡出征南疆始,户部眼瞅着国库虚耗偏又无计可施,打仗需要军饷,汝州水患需要米粮,疫症肆虐又需要草药。

户部的人把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夜以继日的研究帐薄,恨不能从每条账目缝里抠出钱来,而今脑袋勒在裤腰带上由不得他们不睿智精明。

宋予衡迈过月洞门正碰上庆王容承询,他见了礼,由着户部侍郎引着两人去了正厅上座。

容承询解下紫貂披风:“听闻汝州疫症治理并不顺利。”

宋予衡道:“尚可,大不了屠城一了百了。”

容承询喝了口热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屠城之举无异于自毁长城。”

“这不才是阉党佞臣该干的事情么?”宋予衡眼尾上扬,用白帕子擦拭着每一根指骨,“水患、堤毁、疫症,国库哪来那么多钱去填无底洞,一个个铜板扔出去连声响都没有一个。”

户部尚书陆廷和抱着厚厚的帐薄呈递过来,容承询翻了翻:“葳蕤苑各殿幔帐总计一千三百七十三挂。蜀锦越绣?本王明明记得工部帐薄上记得是蜀缎越绣,一字之差,余出来得是五万余两白银。”

陆廷和冷汗涔涔:“葳蕤苑由平王殿下负责营建,调令手谕并无纰漏,臣不敢妄议。”

容承询眉目清朗若远山皑雪,大抵是所有皇子皇孙中最有皇族气度的:“医署送去汝州的牡丹皮、赤芍、穿心莲……腐朽发霉已无药性,这才四五日,国库里的钱都耗尽了不成?”

宋予衡冷眼旁观咬了口栗子糕,甜得发腻,他喝了口清茶漱口,这帐若真查起来查到明年也没个完,肉包子吃进狗肚子里还指望狗能给吐出来?

陆廷和讪讪道:“督公审批,户部依章程办事。”

宋予衡扬手,陆廷和如蒙大赦退了出去,他靠近火炉取暖漫不经心道:“牡丹皮、赤芍、穿心莲……分毫不差,按量派发,本督可未曾以权谋私。”

容承询眸光一敛:“药材的钱你也敢贪?”

“本督从不需要那帮贱民虚伪的感恩戴德。”宋予衡似笑非笑,“庆王殿下就要得太多了。”

容承询:“本王问心无愧。”

“庆王殿下深明大义,本督那就把丁中正的私产充为汝州赈灾款了。”

户部尚书陆廷和是容承询一手提拔上来的,当着他的面假惺惺清算旧账,装什么清风亮节,容承询主动提及汝州以次充好的药材关节把朱雀司拉下水,看来汝州屠城一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宋予衡揉了揉发痛的膝盖:“本督先行告辞,庆王殿下慢慢兴师问罪,一条一条仔细看,没准就把赈济难民的窟窿补上了。”

容承询拉住他的胳膊:“阿予,你的腿阴天下雨可还疼?”

宋予衡抽回手:“拜你所赐,半个残废,活不长。”

回督公府时途径齐王府,里三层外三层的被重兵把守,除了太医严禁闲杂人等入内,不知道是不是成堆成堆的珍稀草药起了作用,容昭硬是强撑着一口气挺了过来,病症虽未得到缓解,人勉强可以进食了。

湘君盘腿坐在软榻上翻看医书,其间混杂了三四册话本子,隔窗瞧见宋予衡她抖了抖身上的瓜子皮,沓着绣花鞋就跑了过去。

宋予衡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头发上沾着的瓜子皮:“殿下醒了吗?”

湘君低声道:“殿下瞧起来不太对,不会真的喝酒喝出问题了吧?”

齐湘瞪她:“乌鸦嘴。”

内室很安静,床榻上的被褥铺得没有一丝褶皱,容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月白色暗纱罩衫里衬绛红宽袍,衣领合得严严实实,缠着佛珠的手拈着红豆兀自出神。

听到衣料窸窣得声响,他偏头望向宋予衡,眉眼间得阴鹜转瞬换成了温柔缱绻:“予衡,你回来了。”

容策把红豆重新系回手腕,外面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宋予衡掩上疏窗:“你年已弱冠,该娶妻了,我让礼部拟了京都闺秀的名单,择日你亲自选一选。”

容策薄唇紧抿豁然起身,宋予衡云淡风轻道:“你也不要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敷衍我,山鬼说你的病已无大碍,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不愿意便让礼部依章程来办,我替你选。”

内室铺了厚厚的羊绒地毯,宋予衡脱了乌靴踩在上面去解朱红朝服:“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话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宋予衡全身的力气仿佛骤然之间被全部抽离,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茫然。

他口口声声说希望容策娶妻生子为容氏开枝散叶方不负容承寅所托,可私心里他把容策永远拘在了十几岁,他视若珍宝的把他小心翼翼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便感觉还是勉强可以活下去的。

这么多年与其说容策这只风筝被宋予衡牢牢掌控其中,不如说是风筝左右了宋予衡的方向。

容策猛然从身后环住宋予衡,下巴抵着他的肩膀,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宋予衡的耳畔:“我谁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

宋予衡侧头与他四目相对,朝霞落妆,眼波流转,易碎的凄美勾得人移不开半分目光,容策双眸漆黑如墨,亲昵抚弄着他的鬓角,薄唇落在他的眼角细细描画。

宋予衡苍白如玉的手指颤抖的解开宽袍的衣带,拉开里衣露出清瘦的锁骨,衣缘贴着肩颈弧度往下滑落。

因常年服用九味丸压制男性特征,宋予衡骨架偏小,身形瘦削,胸膛与后背遍布纵横交错的旧疤,在苍白的肌肤映衬下显得犹为触目惊心。

他倾身咬住容策的衣领往外扯,长臂攀附着他的后背有技巧地游移,宋予衡仅凭一张脸就足以把人迷的神魂颠倒,他若低眉顺目予求予取,神佛也抵挡不住他的勾引。

容策的眼睛慢慢被欲望侵蚀,他攥着佛珠,手背青筋暴起,搂着宋予衡的腰竭力往自己身上贴,右手挑起他的下巴,怜惜的摩挲着他冰凉的薄唇,再未有其他动作。

宋予衡眼角泛红,蛊惑道:“长陵王殿下不是想要我吗?”

容策喉结上下滚动,眸光深沉:“我想要你,是想要和你结为夫妻的意思。”

宋予衡讥讽笑笑,扬手扇了他一个巴掌,这一巴掌打得毫不惜力,震得他手麻,容策脸上瞬时便起了个红肿的巴掌印。

宋予衡平静的问道:“清醒了吗?”

“我知道,是我大逆不道,是我痴心妄想,是我一厢情愿,是我龌龊不堪……”容策眸光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炙热与决绝,“可我就是想要你,想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你还知道我是你义父?!罔顾人伦,勾结阉党,你想让天下人怎么看你?”宋予衡拢上里衣,声音嘶哑,“然思,你只是把对我的亲近依赖错当成了别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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