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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宦(15)

作者: 余半 阅读记录

王蕴之瞪了他一眼,张其丘讪讪噤了声,容策出言:“科举舞弊一案虽由我督察,结案定罪却是圣上的旨意。”

就算张其丘再迟钝,此话他也听懂了,圣意不可违,柳如眉没入奴籍绝无转圜的余地,他垂头丧气连饮了好几杯酒。

红芍摇了摇空荡荡的酒壶起身去温酒,她穿得蔷薇红襦裙很长,没留神宋予衡扔到松木地板上的半颗糖葫芦,脚下一滑,重心失衡,整个人直直朝着宋予衡扑了过去。

容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红芍手肘微偏扫掉了宋予衡头上的白色帷帽,她跪在地上不停叩头告罪,见他不说话抬眸偷窥了宋予衡一眼。

只一眼,红芍猛然抬起头来眼眶隐有晶莹的泪珠涌动,朱唇轻颤:“宋……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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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宋予衡神情淡漠:“去弹首《春风渡》。”

红芍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的往下落,依稀之间仿佛回到十二年前,白衣少年斜倚在美人靠上抱着满怀朱红牡丹花掷给来往的姑娘练准头:“红芍,去弹首《春风渡》。”

他是当世大儒随月生的学生,满腹经纶,文采风流;他是惊才绝艳的宋公子,志存高远,忧国忧民。

那个明朗的少年不应该是这样的,死气沉沉,阴鹜刻薄。

红芍哭得梨花带雨,很难不让人脑补出一场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容策探究的目光落在宋予衡身上,眸光瞬时冷了下来:“红芍姑娘,请吧。”

琵琶声又起,不解风情如陈维施也能听出乐声中的凄楚,他自觉又知道了宋督公不为人知的秘密,十分忧虑自己不太牢靠的脑袋:“公子、张兄、王兄,在下忽然想到要帮易兄去江南贡院取样东西,先行告辞。”

未待几人答话,陈维施脚底抹油跑得比兔子还快,张其丘痴痴盯着宋予衡,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彻彻底底是个以貌取人的俗人,长着这样容貌的美人无论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他都能毫无底线的选择包容。

王蕴之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角:“你脸红什么?”

张其丘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激动道:“我……我可能见到宋督公了。”

宋予衡专心听曲,容策捡起地上的白色帷帽,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竹笠边缘,与王蕴之闲谈了几句诗词歌赋。

酒过三巡,齐湘前来汇报公务,王蕴之拽着张其丘起身告辞,出了春风渡的大门张其丘眉开眼笑犹自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

王蕴之问:“你为何忽然向殿下提起柳如眉的事情?”

张其丘吊儿郎当:“我爹那脾性说好听点是公正严明,说难听点就是迂腐不化。他还了江南学子一个公道也把张府推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这当口,如果他恰好有个愚笨纨绔的独子,岂不是把软肋置于人前?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当然,我这人最是怜香惜玉,自是不忍柳小姐受辱,可这事求谁也不能求到长陵王殿下头上。

一则,殿下尚未娶妻,为一个嫁为人妇的女人徇私传出去对声名有损,二则,有宋督公在,殿下其实无权左右任何人的生死。”

王蕴之轻叹了口气,阿拾平日里各种不着调临大事却从不糊涂,他正想宽慰他几句。

只见张其丘合上折扇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疼得他龇牙咧嘴:“不是在做梦,我真的见到西秦第一美人了。

哎呀,我记得刚刚我吼他了,我竟然吼他了!我究竟为什么要吼他!他肯定对我印象不好,对我印象不好就会不想再见我,不想再见我就会不喜欢我……”

撤下残羹冷炙后红芍执着熏炉轻扇袅袅香雾把屋里屋外重新熏了熏,香气恬淡悠远,齐湘打了个响指,红衣翠裳鱼贯而入。

宋予衡剥了个葡萄:“挑个喜欢的。”

春风渡的葡萄自然比不得御供的葡萄,宋予衡薄唇沾了丝汁液,酸得发苦,未入口复又丢回粉瓷盘中神色恹恹。

若论容貌,遍寻扬州也找不出比眼前两位更出众的,齐湘琢磨着督公的心思,多挑的是眉清目秀的清倌,思及长陵王殿下未涉□□,又选了几个擅风月的浪荡狐媚子。

齐湘关上海棠疏窗,室内骤然暗了下来,他环臂端详着无动于衷的容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朴素的衣衫严严实实包裹着他劲瘦的腰身,左手套着串凤眼菩提佛珠,格外禁欲疏冷,勿论去给他宽衣解带了,多看几眼仿佛就是对神佛的亵渎。

宋予衡见容策没有答话的意思,随意指了个看着顺眼的小倌:“你去伺候。”

小倌男生女相,唇红齿白,面若桃花,流水落花暗纹白色里衣外套了件天青色宽袖长袍,腰带未束,衣带松松系着,如新抽的豆蔻,秀丽雅淡,他上前行礼不卑不亢道:“公子有礼,小生杜蘅。”

容策并未婉拒,众人识趣地一一退去,红芍抱着琵琶在宋予衡跟前稍作停留,低眉敛目,抛出的眼角余光有种欲说还休的意味,宋予衡戴上白色帷帽紧随其后出了房门。

齐湘摸了摸鼻子:“公子你有事尽管吩咐,我就在门外候着,慢慢来,不急不急。”

临近傍晚,花灯次第而亮,丝竹笙箫不绝于耳,空气中熏染着浓重的脂粉气,宋予衡不适地以帕掩鼻,站在二楼朝下望,一楼花台上有歌姬舞剑,穿着艳红的异域服装,肚脐上描着金箔花钿,舞低杨柳,媚态横生,勾得人欲罢不能,纱裙逶地无数银票伴着纷纷扬扬的花瓣开始了春风渡纸醉金迷的糜烂春宵。

三步远站着位白衣小倌,他柔若无骨地斜靠着栏杆,五官在美人云集的春风渡并不算出众,离得近了芍药、丁香、栀子调和的香若有似无的传来。

一粉衣小倌盯着他手腕上的掐丝珐琅金镯子酸溜溜道:“卫大人好几日不曾来春风渡了吧,说到底能留得住他的也只有个苑那位。”

白衣小倌漫不经心地以手撑头,眉眼如丝的斜睨着他,宽袖滑落露出手臂上暧昧的青紫斑痕:“卫郎欲望大,那位在床上木头似的,半点花样都不会,哪里满足得了卫郎的需求,昨晚折腾了我大半宿,子时方归。”

粉衣小倌讥讽:“你有那本事何必在春风渡待着,也让卫大人把你金屋藏娇呀。”

他拨着手腕上的金镯懒洋洋回了雅阁:“为了我卫郎打他几次了,真是可怜,我苏妲己要吃他比干的心也是吃得的,单看我想与不想。”

粉衣小倌翻了个白眼,都是婊'子谁比谁高贵?

宋予衡冷眼旁观,齐湘低声道:“琴芜,深谙房中术,两年前就与卫则暗通款曲了。”

宋予衡怔然:“卫则打过雁回?”

“尚待查证。”齐湘头皮发麻,“他们这些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做不得真的。”

宋予衡手掌舒展,掌心印了四个浅浅的血痕,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红芍眼圈通红,在旁悲悲切切说着些芝麻绿豆大的陈年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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