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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猫联姻指南(40)

作者: 林啸也 阅读记录

她接过小铲子放在一边,盯着季临川看了良久,然后试着慢慢抬起手去摸他的脑袋,发现他柔软的头发和乖驯的样子和正常小孩儿并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在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帮季临川把衣服上的脏东西摘掉时,小季临川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胸脯几不可察地挺起了一些——因为他以为妈妈要抱自己,所以紧张到屏住了呼吸,想要关闭所有感官,全心全意地体会妈妈给他的拥抱。

在他短暂又痛苦的四年生命中,得到的唯一一个拥抱。

安洄的眼泪当时就落了下来。

她一把抱住季临川,紧紧地拥进怀里,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嚎啕大哭,哽咽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川,我也不想这样,我以前也爱过你的,我也期待过你的出生的……你相信妈妈好嘛?不要生妈妈的气。”

季临川怎么会生气呢,他像是完全没有开发出生气这个功能的漂亮玩偶,捏着妈妈那几句道歉和一点曾经的爱就要感恩戴德喜极而泣了,激动得开口都是沙哑的,像是小心翼翼地用气音求证:“真的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

安洄急于表现自己迟来的母爱,看着季临川被期待嵌满的眼神说:“你还记得吗?我怀你时每天都给你讲故事,和你聊天,陪你一起挑可爱的小衣服,我们那时候还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是不是?”

“嗯嗯嗯!我记得的!妈妈的心跳很有力!”

小季临川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拼命点头,以为自己不用被埋掉了,所以开心得手舞足蹈,两只圆润的杏仁眼被月光衬得很亮很亮,像是有两根小火把在里面跳动。

然而紧接着他就看到女人表情一滞,顿了两三秒后摸着他的脸怨念道:“可是你为什么会长成这样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么个东西……”

小季临川的笑容当场僵住,无措地眨了下眼。

他捏着手,低下头,自卑到恨不得钻进石缝里藏起来,再也不碍到别人的眼。

“对不起妈妈,”季临川咬着牙把那个形容词第一次放到了自己身上,说:“我也……觉得自己很恶心……”

安洄并没有在听到儿子说这种话时开解他或者安慰他,她甚至极力表示了认同,还鼓励季临川:“那我们以后都不要把本体露出来了好不好?只要不露出本体,你就永远是妈妈的漂亮宝宝。”

季临川当然说好,因为安洄第一次叫了他宝宝,为了得到更多的爱和拥抱,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言听计从。

安洄为他找来了很多药,中西都有,还包括一大堆五花八门的偏方,全都是用来稳定化形能力的。

季临川照单全收,给什么就吃什么,甚至为了效果更好还偷偷加量,可那些药却让他的本体越来越奇怪。

他的脸上总是冒出吓人的花纹,翅膀变得愈加的硬和锋利,身上长出很多大大小小的红疹和血泡,很疼,很痒。

血泡被他抓破了,流出黏糊糊的血水,又因为没人给他上药,变成了暗黄色的疮斑。

季临川知道自己一定更丑了,但他并不在乎。

他天真地以为自己这么乖,化形能力这么棒,妈妈一定会多来小黑屋子里看他。给他讲故事,陪他聊天,叫他很多声亲爱的和宝宝,幸运的话,或许妈妈还会给他的伤口上一点药。

但年幼的小季临川并不知道的是,如果安洄真的爱他,还怎么会有小黑屋子的存在呢……

与其说安洄给季临川的“爱”是弥补,倒不如说是一种无形的驯化。他让季临川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恶心、恐怖,拥有这样一具本体是自己的过错,并且在日复一日的潜移默化中让这种认知根深蒂固。

但即便如此小季临川真正得到的“关爱”依旧少得可怜,他需要用很多东西去换。

因为安洄的情绪并不稳定,就像欧洲群岛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她心情好时会叫季临川宝宝,像个正常妈妈一样温柔地陪着他做游戏。心情不好时又会变成那个发狂的疯女人,掐着季临川的脖子咒骂毒打。

且随着季商的情人越来越多,在她面前愈发的不知收敛,安洄控制情绪的能力也在逐渐退化。

这个畸形的家庭在某些方面达成了离谱的能量守恒,季商折磨安洄,安洄就折磨季临川,两个大人的暴戾和坏情绪永远都能得到最妥善的排解,因为他们始终有季临川这个听话的小出气筒。

季商的情人住进家里之后,安洄失控的频率就呈指数倍增,且爆发得毫无原由。

经常上一秒还在给季临川讲故事,下一秒就揪着他的领子狂抽巴掌,骂他是恶心的脏东西。

“就是因为你,你爸爸才不爱我!”

她发怒时毫无顾忌,下手的凶狠程度仿佛季临川是她的杀父仇人,可她打完后又会抱着季临川哭,向他道歉,给他买更多更好的礼物作为弥补,承诺再没有下次。

然后在下次到来时打得更重。

她在母亲和魔鬼之间切换得毫无负担,代价是季临川一天要从天堂掉到地狱十几次,那么小的孩子被折磨得不人不鬼,鼻青脸肿遍体鳞伤是常态。

他一开始还会喊疼,还会流泪,还会像正常孩子那样哀求呼救,到后面整个人都麻木了,看到妈妈抬起手会下意识闭上眼,被打到半死都不吭声。

慢慢地,安洄连弥补他的礼物都不再花心思准备了,因为她知道不管自己怎样对待季临川,季临川都会像一只摇尾巴的小狗一样渴望她的爱。

她变成了和季商一样穷凶极恶又虚伪透顶的人,每次把儿子打到半死后都会温柔到抱着他,问他:“宝宝这次想要什么礼物?”

小季临川害怕她,怕她鲜红的唇和长长的指甲,连缩在她怀里时都会发抖,奄奄一息地说:“什么都不要……”

安洄可不同意,“怎么能不要呢?别的妈妈都会给自己的宝宝买礼物的,我的小川也要有。”

季临川拼命摇头,一行行泪污开他嘴角的血,他说:“我不是宝宝,宝宝不会被打……不会疼……你也不是我妈妈,你不是来看我的……”

他再笨也知道知道宝宝是不会被这样对待的,没有一个正常的母亲会以折磨自己的儿子为乐。

安洄被他的话激怒了,季临川的态度让她觉得儿子脱离了掌控,她抬手一个巴掌把季临川扇到地上,用对他来说最恶毒的脏话咒骂他:“随你去吧!恶心的小杂种!”

自此之后,季临川彻底成为了这个家发泄情绪的工具,仿佛连作为一个人的尊严都没有了,只是一只流着季商和安洄高贵血脉的,被圈养在小黑屋子里的牲畜。

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呆在那间他从小长到大的小黑屋子里,等佣人把饭菜摔在门口后乖乖吃掉,然后缩在角落里等着那个名叫“妈妈”的怪物进来,先吝啬地施舍给他十分钟关爱,再慷慨地赏赐给他一小时噩梦。